内容提要:天已大亮,道道和煦的霞光似缕缕金纱披在人们身上,春风抹去人们一夜的疲倦,换来精神奕奕,与大地一起苏醒了。
一位中学生,谨以此文作为教师节礼物,慰籍已逝去那颗洁白的心。
余泽雄:洁白的心(2)
五
座落在市郊平顶山上的农科所,牌子被砸烂了,实验大楼的玻璃破碎不堪,贵重仪器席卷一空,一场不明不白的浩劫所留下的新鲜痕迹告诉人们;这里发生的一切刚过不久。
二楼尽头是王崇君的宿舍。自从毅萍被监护劳动后,再没有见过面。他时常在梦中回味那些温馨的日子,就越体味眼前的苦闷难当。生活、爱情像一端没有砝码的天平,另一端失衡而倾覆,忧郁、徘徊、惆帐使他对生活冷漠,没有了诗意、音乐。他是一个有专业水平的小提琴手,往日优雅含蓄的旋律似小鹿般伴随他进入爱的世界,如今在心房里奏响的是萧瑟哭泣。从此,小溪畔的甜言、垂柳旁的倾心已消逝贻尽,噩梦在夜里时常相伴。
他躺在床上,望着挂在墙上已积满灰尘的小提琴盒。“吱”一声,门开了。站在他面前是一位穿着军干服的男人,王崇君如梦初醒,不知所措,“呵!武主任”,算打了招呼。“小王!想她了”,“呵!没有”,王崇君怎样也掩饰不了心里恍惚。武军随意地坐在床边,“一个堂堂的实习研究员,真有点神不守舍了,毅萍就这样值得你留恋”。王崇君从床上坐起来,喃昵地说:“毅萍是很值得留恋的,嘴唇、鼻子、眼睛是我心中的‘维纳斯’女神”。“哈!哈!你也是一个语言雕塑家啰?老弟,只要与她决裂了,你的一切全包在我身上”。武军从口袋抽出几张女人照片,递了过去,狡诈的目光似一束珈玛射线穿透王崇君的胸膛,嘴角露出一丝狞笑,武军站起来,走到门口探头望了望过道走廊,然后把门扣上,走到王崇君跟前,嘴巴紧贴着他的耳朵。
六
冬天的晚上来得早,七点多已经全黑,街上没有路灯,只有很少的行人往来。时尔,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枪声,枪声过后,又是一阵死寂。志刚自个沿着海滨中学农场小路走着,不知什么勇气给他如此惊人的胆量,每天晚上要步行二个多小时,到农场找毅老师补课,几个月学完一年多的课程。当走到农场那破烂不堪的栅门,机灵的转了道弯,慢慢走到毅萍住的小草屋檐下。突然,听到屋里传出很熟悉的男人声音,“难道我们的爱情就这样断送了吗?萍!我们的过去,您一点也不珍惜”。过去!毅萍太珍惜了,当高中毕业时,她只填报一个志愿—师范大学。由于她天资聪慧,并以优异成绩被录取。大学毕业,她自愿到这座南方滨海城市,当上一名教师。她是园丁、母亲,把勤劳和热爱都献给校园、孩子。毅萍沉默了一阵,深情地说:“我爱你,也爱孩子们!两者都难以割舍,”王崇君低着脑袋,两手握拳撑着前额,煞有介事地说:“现实是残酷的!你身处如此境地,还在给志刚这班学生补课,上面认为是在‘顶风作案’,这‘罪名’说得清吗?”“我没有你说得那样可怕,只是觉得志刚这班孩子,已失去读书机会,就像没有足够营养的婴儿,需要更多护理,才能长大。”王崇君沉默不语,毅萍只觉得胸襟又荡起一层涟漪,此刻!她有多少痴情话儿要对心爱的人说,冷酷现实把心扭曲的结,又多么需要爱情来熨平。她把脸颊轻轻靠着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崇君!过去你是那样理解我,今天你变得如此陌生?”说着说着,泪珠无声无息落在王崇君的手背。“萍!不要再给学生补课了,这才是我们爱情的唯一选择,”王崇君把话挑明。毅萍脑袋似被针扎一下,浑身感到冰凉,那双已磨出老茧的小手慢慢松开王崇君的手,呆滞的双眼仍望着自己面前的“爱人”。甜蜜与痛苦交织着毅萍的生活,她就像一只在漩涡中搏击的小船,生活的激流要把她带往何方?
一刻钟后,外面寒冷的山风呼啸而过,志刚浑身颤抖着,凝神片刻,他毅然转身很快就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之中。
七
志刚回到家里,呆呆的坐到夜里十二点,躺在床上没有半点睡意。他对不起毅老师,使她遭受如此“不幸”的打击,不敢再往下想,脑子一片空白。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升得老高,志刚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挪动着困倦的身体,神志稍恢复了些,已是中午时分。远处传来一阵啸叫的消防车鸣笛声,似乎是朝着滨海中学农场方向去的,志刚更是一阵纳闷不安,倚在窗口往农场方向上空瞭望,不见有烟雾飘浮,心绪略定,走到桌边椅子坐下来,不知所措看着桌面玻璃底下那张照片。这是一张全班同学围坐聆听毅老师讲故事的照片,是那样动人、温馨、朝气、阳光,他追溯着毅老师的每个动作,每句话语,每页生活片断……。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早晨,泥泞的小路坑洼不平积满了水,班主任毅萍背着在发高烧的志刚急急地朝人民医院走去。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刚要走进急诊室,毅萍赶紧上去问:“小姐,孩子怎么样了?”女护士望着全身湿透,裤脚溅满泥巴的毅萍,直冲地说:“孩子都烧成这样子了,作母亲的也早该送医院。”毅萍羞涩微笑地答道:“孩子不要紧吧?”,“打完青霉素,也许下午就可退烧,”女护士说完走进了急诊室。
晚上已过十点,雨还在下着。志刚昏睡了一天,只觉得一块大石压在胸口透不过气。勉强睁开眼睛,但看不清是什么地方,一只温暖的手抚摸着他的前额。朦胧的目光闪着泪花,望着毅萍,志刚无力绵绵的小手握住她的手,喊了一声“老师!”,“现在好点吗?吃点东西吧!”志刚挣扎着要坐起来,“不要动,打完针多睡一会,很快就退烧了,快躺下。”此时此刻,志刚枕头边已被泪水湿润。
八
傍晚已经来了,南下的冷空气也悄然地走进这座南疆门户,把大自然的温度驱赶到遥远南太平洋去了。
志刚心里惶恐不安地徘徊着,嘀咕着;今晚,去不去毅老师那里呢?也许是最后一次,不!怎么可能?还是要去,志刚下了决心,挂着书包急急地赶路。
天气格外寒冷,志刚穿过铁岭,黑沉沉的夜幕已降。紧接着一阵北风、一阵冻雨扑在他的脸上,很快走过一片桉树林,来到农场水库堤下,站在堤头就可看见场部的栅门,在堤面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几个黑影鬼鬼祟祟地钻出了栅门,径直往大路走去。志刚沿着农场猪栏土墙,走到尽头右转前行,不知不觉到了毅萍住的小草棚屋檐下,侧耳细听,屋内没有响声,他轻轻地叫一声:“毅老师!”,连叫了三声,仍没有动静。志刚心里慌乱起来,走到门口摸着门框,一把铁锁紧扣着,毅老师会上那去?他想了一阵。对,到伍伯那里问问,也许能知道。可是,刚到场部平房拐角处,却看见第一间屋子里有暗淡灯光,志刚机灵往墙边一靠,身体轻轻挪到窗边,听到两个男人的窃窃私语,“这回毅萍可到手了,老弟你这调虎离山计,真妙不可言,只要她到十字路口,会有车接的。”屋内还传出几声肉麻的淫笑,志刚顷刻全身都在颤抖着。
王崇君今晚有点飘飘然,他天生丽质且多才多艺,不少豆蔻年华少女曾投入他的怀抱。按武军的谋划,他给毅萍捎了约会信,此时她该出发了。武军在耍什么鬼把戏,他没有细想。总之,今晚武军给自己介绍的“对象”,就要见面,他按耐不住兴奋的心情,拉开抽屉拿出那张“照片”,给了一个轻吻,美美地品味起来。突然,像发现什么秘密,匆匆走到书架旁翻出一本电影杂志,在台灯下翻到二十三页,一个女人半身照与武军介绍的“对象”那张照一个模样。王崇君发了一个“美梦”,梦醒后抓到的是“阴魂”,他像一滩烂泥倒在床上。
毅萍按王崇君信上的约会,晚上六点多就悄悄离开农场。为了不被监护人员觉察,机灵地绕过场部办公室,以未长高的桉树林作隐蔽,沿着公路方向走。在这寒冷的夜晚不易被人发现,她远离农场约三百米,又急急走上大道。
志刚很快离开农场,朝公路奔去,若赶到毅老师未到十字路口前追上,她才能免于落入陷阱。他十分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边跑边喘着粗气,跑了一阵后,看见几十米前方有一人在赶路。一束强烈耀眼的汽车灯光从志刚背后掠过,把前方赶路人照得清清楚楚,啊!“毅老师!”志刚不顾一切呼叫着,汽车似一匹野马从身边奔腾而过,在毅萍身边急刹停下,几条彪形大汉跳下车,向毅萍冲去。志刚拼命喊着、跑着,路边一块石头把他绊倒,一团血腥味从鼻腔流出,他再抬头,那辆汽车朝郊外急急驶去。
九
“呜……”,一阵汽笛声打断了志刚的回忆,一艘交通艇上灯光扫过海面,一艘万吨轮船在主航道上缓缓地走着,起航了……,他在默诵着。
天已大亮,道道和煦的霞光似缕缕金纱披在人们身上,春风抹去人们一夜的疲倦,换来精神奕奕,与大地一起苏醒了。
志刚提着行李走上渡船,与送行的莉莉、亚南挥手道别。扶着船栏杆,沉思的双眼坚定深邃。他没有辜负师长的期待,今年高考三个志愿全报毅老师的母校—师范大学,并以优秀成绩被录取。
开船的汽笛拉过三遍,尾部冲出一条混浊的水龙。船启航了,志刚深深吸一口迎面吹来的海风,汽笛声在心中回响着:再见吧!抚养我的滨城,再见吧!我思念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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