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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明:被严重低估的作家

2011-06-04 06:31 来源:雪漠文化网 作者:陈晓明 浏览:60018444

 

陈晓明(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要点: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晓明谈到,读了《白虎关》,有一种感动;读了《西夏咒》,则让他意识到,雪漠不但是一个被低估了的作家,而且是被严重低估了的作家。在他看来,能不能自由处理文本,能不能跃出现在文学的规范,是一个作家在这个时代有没有才华、有没有想象力,有没有思想含量,有没有气魄的标准。《西夏咒》很难读,但喜欢它的人读下去是会着迷,是会被感动、被震撼的。这是一部有强大的智力、智慧和思想驱动力支撑的作品,对他的文学观念和理论批评构成一种挑战,给了他批评的动力。为此,他已特别撰文《附体的写作与文本的自由——从<西夏咒>谈起》。

陈晓明说,读了《西夏咒》,他觉得雪漠是个大作家。之前谈雪漠总离不开西部地域文化,《西夏咒》出来后,地域文化已不足以表达作品内在的灵动,他更愿意将它称之为灵魂附体的小说——雪漠把自己变成一个幽灵,附体在西部的土地上,附体在文本上。这和莫言的《生死疲劳》、阎连科的《受活》、张炜的《忆阿雅》有相似之处,都是附体的写作。而恰恰通过附体的写作,使文本获得了一种自由,有一种超越和解放。此外,陈晓明还特别强调:雪漠是有写实功力的,《西夏咒》中舅舅要杀雪羽儿那一段,写得令人触目惊心,其写实功力令人震撼。

谈雪漠的写作,我觉得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其实,我们的研讨会都是一种形式、一种构架、一种仪式,但是我觉得,我们谈雪漠的作品会感动、会激动、会有想法。

我也同意刚才孟繁华说的,雪漠是一个被低估的作家,我还要再加上两个字,被“严重”低估的作家。其实,我们很多当代作家是严重被高估的,但雪漠确实被严重低估了。

两年前,我写了《白虎关》的评论。那时读《白虎关》,确实有一种感动,觉得西部能出这样一部作品,非常不容易。看得出雪漠的写作非常认真,非常下功夫。他是在怀着整个的生命和心智的体验在写作。

最近我又看了《西夏咒》,最早是去年看了《中国作家》刊登的《豺狗子》,当时看了之后很喜欢,因为我比较喜欢看能“胡说八道”的小说。我觉得“一本正经”的小说已经写不出名堂了,还在用那种方式写小说,是不可能有出息的。看看现在这些大作家,莫言也好,贾平凹也好,阎连科也好都是能“胡说”的。“胡说”是一个过去的说法,事实上就是你有没有想像力?能不能非常自由地处理文本?能不能越出现在文学的规范?在这个时代,是一个作家有没有才华、有没有思想、有没有想像力、有没有气魄的一种标志。

刚才孟繁华提的意见很好,不能抓得太紧,我同意他的看法,但我觉得《西夏咒》已经很放开了。读了《西夏咒》,我觉得雪漠是个大作家。我很喜欢读《西夏咒》,这跟很多人不太一样。《西夏咒》读起来确实很难,没有多少个读者能读下去,我不知道这本书的销量怎么样?但是我想,喜欢《西夏咒》的人读下去,是会着迷的、会被感动、会被震撼的。我觉得写这本书需要强大的智慧、强大的思想驱动力,它不是平平之作。所以,《西夏咒》确实是雪漠把自己抬上了一个台阶,这样的作品也是让我们很欣慰的。

我正在写一篇文章,名为《附体的写作与文本的自由》,也就是《西夏咒》对我现在的文学理论与批评提出了一个挑战,雪漠给我提供了一种动力,这是一个作家有意义和有价值的所在。作为研究学者,这是基础,是提供的范本,是要负责的。我为什么用附体的写作呢?《西夏咒》让我把莫言、贾平凹、阎连科、刘振云、张炜等作品连在一起了,我觉得这些作家的写作有一种自由出现。

原来读雪漠的作品,我会用西部的地域文化去叙述它,但我发现用地域文化还不足以表达他的灵动和力量,所以我用“灵魂的附体”。在《白虎关》的后记里有一段话,雪漠在“朝圣”,我相信他写的都是发自内心的一种体会。他是在“朝圣”的途中,当他看到一些寺院的时候又转身离去。他觉得朝圣的不是那些寺院,是一种本质化的东西。从这个意义来说,是一个灵魂附体的写作,而他把自己变成一个魂、一个幽灵附体在西部的土地上、附体在他的文本上。

所以,你会发现,读莫言的《生死疲劳》,变来变去,会发现他自己在变,比如《檀香刑》里的侩子手坐在家里的板凳上,目露凶光,但凶光背后又是一种空洞,一种虚无,你发现这完全是莫言在看,是附体;又如阎连科的《受活》,柳鹰雀到密室里跟十大元帅对话,那也是附体,柳鹰雀跟着附体了;你再读张炜的《忆阿雅》,也有相似之处。

我觉得中国汉语小说有一种本土的经验,有中国的经验,这确实是中国几千年的文化浓缩成了某种经历,他们能够附体,能够变得鬼鬼怪怪、神神道道。其实最早的写作、最早的文字,它是巫术,或是文化的起源,或是劳动。艺术的起源之一就是在把劳动和巫术作一个处理。在艺术起源论上起源于巫术,是一个占最主导的观点,后来马克思主义观点要把它改变为劳动,劳动是一个提供的过程,提供的一个行动,它和巫术并不矛盾,后来一定要把它划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文字写作及所有艺术的根源都在于附体。巫术只是附体了,才有语言的出现。许多语言的创造都源自于那个时刻。我觉得汉语文学会出一种东西,在《西夏咒》里让我看到了很惊叹的东西。

其实,我好几次谈到巴斯,六十年代说文学枯萎了,八十年代说文学又补充了,他当时提出一个观点,一个是踩在宇宙通灵论上,另一个是拉美的博尔赫斯、马尔克斯,要不要通灵论,从卡尔维诺,从巴斯,都是实验小说,都想通灵,也就是都想附体,但是没有附成。我们说早期的作品,二十世纪上半叶最好的作品是乔伊斯《尤利西斯》,那下半叶最好的作品是《我的名字叫红》,基本上是胡说八道的东西,但美国的小说史家基本上是公认的,群众投票也好,专家投票也好,认为是最好的作品,但现在我读不下去了。我想巴斯想附体,但是没有附成,巴斯是深深扎根于十九世纪浪漫主义,后来是后现代主义,他是存在哲学,从萨特那里来的,所以他附不了体,他思考的还是存在本质的问题。

我为什么会对汉语文学有信心呢?因为它扎根的文化,土得掉渣,极端落后,都回到西北这样的洞穴里去了,都变成某种动物,我认为这种写作会找到中国的,找到能够超越的,找到六十年代美国后现代实验主义作家们想追求的东西。后来卡尔唯诺的作品为什么让西方震惊呢?他也是有附体的东西,但能不能附体?这些东西怎么处理?这是一种通灵论的东西。

在文学中,在后现代的文学中,它确实是能够超越的,在网络上最明显的小说是穿越小说,它也是附体,而且附体随着后现代是最基础的经验。但我们当代中国文学离这种经验,只有几个作家才悟到这一点,我想雪漠完全凭借自己在西北修炼的体验才悟道的。

网络上全部是穿越,变成网络书写的第一方,能不能穿越?能不能写作?变成后现代经验,是最基本的行动,确实对传统文学和穿越的经验,信仰和宗教的一种沟通,我觉得灵魂写作它要调动的因素,会更为厚道,会处理地更为精致。

刚才孟繁华也提到,《西夏咒》放出去了,还是怎么收的问题,当然里面几个人物还是有关系的,那个琼和雪羽儿之间的关系,不断地在换关系,还有那个谝子,好像还是琼的父亲,在这个关系中建立起来。

雪漠是有写实功力的,有几个片段写得非常好,那个舅舅因为太饥饿了要杀雪羽儿,那一段写得非常好,写得怵目惊心,那几个小家伙把她勒住,那个舅母去杀她,舅舅在那边装睡,哎呀,写得又美,又惨烈,但又悲痛。我觉得他写实的功力太令人震撼了。还有那个琼,穿过那个老房子,看了起鸡皮疙瘩,完全是一个痛感写作,一个新的写作,完全是对这种经验的撕裂。

在灵魂写作意义上,在西北大地这种文化写作把握上,在我们中国经验的开卷上,在信仰的那种绝对性上,这几个层面,我觉得雪漠的写作提出了强大的挑战,而且做出了自己非常出色的一种表达。

《西夏咒》是值得我们非常看重的一部作品,需要花很多时间去阅读它,去诠释它,为什么我说这是一种附体的写作和文本的自由,恰恰在这种附体写作中,文本获得了一种解放。

这两年,一些作家的写作,特别是上岁数的作家,四五十岁的作家,很自由,有一种超脱,我用晚期写作这一概念来阅读中国的小说,发展到今天,小说的写作它有一种自由,有一种超越,有一种解放。

这一点,雪漠的《西夏咒》做到了。他内在的处理还是有他的特点,比如把其中的人物勾连起来,还有写实的片段,等等,写得非常从容,非常有功力,我觉得这是他可贵的地方。

 

——在中国作协《白虎关》、《西夏咒》研讨会上的发言

(本文由古之草根据现场录音整理,要点部分由陈彦瑾归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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