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天荒地老”是个太虚伪的词,它拜月了千年,仍没有走出秋天的尽头。
古城秋语(2)——醉卧残阳
文\陈亦新
初秋的午后,像极了李清照的词,乍暖还寒间尽是淡淡的忧愁。若是无雨,天空倒也显得高远,云薄得像一层轻纱,挂在祁连山的尽头,随风聚散。
这种时候,我什么也不想做,只愿意喝杯清茶,再捧上一本诗集,随心所欲地看。浅黄色的阳光已经开始西斜,缓缓地爬满一地,带着淡淡的温度。秋后的世界,变得清心寡欲,无论是夜晚的弯月,还是黄昏的落日,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孤寂,像一首不曾有人读过的诗。
当然,这是凉州的秋,秋是它的灵魂。凉州是座古城,无论它如何发展,骨子里仍是座古城。只有古城的秋天,才有浓浓的秋意。岭南是没有秋天的,那里没有凄雨,也没有落叶,没有风沙,也没有如血的残阳。就算天冷了,无数的翠绿也仍然坚挺着,没有任何转身离去的痕迹。或许,温润的岭南不需要秋,不需要那太过枯黄的颜色,也不需要苍凉落日下的孤寂。可是,在岭南的日子里,我无数次怀念凉州这座古城,无数次怀念这座古城的秋。无数的诗人曾在那儿惆怅过,他们徘徊在纷飞的落叶里,呤出一首首千古绝唱。你听,它们还在大漠与戈壁上回荡: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也好,醉就醉了吧,古城的冷月残阳正好可以下酒……这肯定是秋天里写的诗,不然哪能有如此悲壮的忧伤。
还有马致远的《秋思》,你认真听,那首元曲里有个老人在悄悄地讲故事: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快千年了,断肠人还在走,骑着那匹瘦马,摇曳在夕阳中,那古道没有尽头……这是个没有结尾的故事,故事不一定非要结尾,有时候没有结尾的故事才是好故事。
离凉州不远,有两片无边无际的大沙漠。我喜欢去那里,尤其在秋季。你看,古老的长城早已坍塌,那厮杀的战场也已变成了沙丘。你听,那金戈铁马的怒吼和战士思乡的笛声,穿越悠悠千年,化为南飞大雁的鸣叫。那一声声,是思念,也是留恋。还有被风化的沙雕,它们痴痴地守候,不言不语,任秋风割出一道道没有鲜血的伤口。这是个被流放的世界,是个被遗忘的世界,难道你没有看到苏武在风沙中眯起的双眼?他已经独自度过了无数个冷如寒水的夜晚。不过,他的背影从来没有消失,一直在夕阳下的沙枣树间流转着,直到如今。最坚韧的,是红柳,它不狂傲也不卑微,只是默默地活着。大漠爱它的红柳,红柳也爱它的大漠,若没有彼此,它们岂不是太孤独?好吧!就这样吧,一直到天荒地老。可是狐子说,“天荒地老”是个太虚伪的词,它拜月了千年,仍没有走出秋天的尽头。胡杨笑了,说它活着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朽,可这三千年的岁月,仍不过是南柯一梦。一梦就一梦吧,梦出离别,梦出生死,梦出那世世不断的轮回。
仍是秋,仍是漫漫长夜的孤冷,仍是天涯尽头的背影。
诗人们的惆怅,化为枯黄的落叶,然后碎裂成无数的粉末,埋入亘古不变的黄土里。人们在这样的秋里,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不愿意停留。
秋的国度,遥远而清冷
那里藏着一首孤独的诗
它低吟浅唱
埋葬枯萎的年华
诗里尽是干涸的泪痕,还有
揉碎的微笑
它说
岁月如梦,人生如戏
过往,荒凉而苍茫
仿佛那被死亡定格的胡杨
歇斯底里
却又,寂静默然
离开,或回归
都被轮回的潮水搁浅
遥远的天幕
容不下我的眼神
不过,还好
还有灵魂可以依恋,可以
静静地,咀嚼
暗暗地,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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