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官妈清醒了。方才的一切,夜里的一切,都似梦。憨头真得了那种病吗?她甚至有些不相信了。也许是梦。倒真希望是梦,可她又觉得那一切似乎是实实在在的。老顺的哭叫……一切都像做梦。一切又很实在。这是残酷的实在。多希望这是虚幻,可偏偏却很实在,而且是难以改变的实在。这是命。
——《大漠祭》
生活像缰绳一样牵着你,像魔巾一样召唤你。你追呀,追呀,追呀,一直追到腿一蹬,眼一闭。完了,就这样。记得小时候的一个风天里,一群狗追风里翻飞的被娃儿们吹满了气的猪尿脬,追呀追,追出老远,一咬,啪!烂了,只有一股臊气。人也这样。只是,狗还追到了那块尿脬皮。人呢,啥也没有。
——《大漠祭》
美丽的拉姆从世上消失了。那美丽的肉体,原是“地水火风”的组合,该散时,也就散了。另一个拉姆却活着,在猛子心头忽闪,想来,这就是所谓的精神了。那饲虎的身和喂鹰的肉早不见了。那故事却在。那精神,也随这故事传了下来,传给一个个活着的人。
——《猎原》
总是摆不脱浓浓的沧桑,那感觉,腌透心了;仿佛已活了千年,啥变也见了,不变的,仍是沧桑。
这天大地大的沙窝里,活过千万个孟八爷,也活过千万条老山狗,还会有千万的人狗追了来。远去的,不见尘滓。那来的,尚无影儿。此刻,这打呼噜的沙洼,也明明是梦呀。老山狗在稠稠的梦里游行着……你能游出浓浓的大梦吗?
——《猎原》
记得,她读过几本佛书,书上说苦有多种,有生苦、死苦、爱别离、怨憎会……好多苦呢。那时的她,晕乎在幸福里,觉不出啥苦。后来,她才渐渐体会出苦了。不说别的苦,只那“爱别离”,就叫她苦不堪言。昼里夜里,身心都浸在苦液里。后来,有了娃儿,娃儿一笑,她又乐了。那小脸上的酒窝是她幸福的开关。开关一动,心就哗地流出幸福。可一离开娃儿,又苦了。睁眼闭眼,总听到娃儿的哭,总是揪心,总是六神无主。
——《白虎关》
别想那病,明知病毒仍在吞噬肌体,还是别想它。想透彻些,谁也不健康。从生下的那刻起,死神就一口口吞噬着生命,其残酷程度,一点也不比梅毒弱,只是人们不觉得罢了。正是在那种无知无觉中,婴儿成了少年,中年成了老年,一步步挪向坟墓。别去管它,啥都别想,只在这难得的静默里,享受这份活着的感觉。
——《白虎关》
你忽然明白,你没了命。就是说,你没了每个人只有一次的那个东西。天可以老,地可以久,你却再也没有了命。你永远不会去追问:谁给了谝子夺取别人性命的权利?因为你不知道自己还有追问的权利。
——《西夏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