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近神的文化

2014-04-08 04:25 来源:www.xuemo.cn 作者:雪漠
摘要:人类历史上所有伟大的名字背后,都有这样的一种精神,都有这样的一种尊严。这种精神、这种尊严,是不应该被欲望践踏的。

雪漠:近神的文化

2011年香巴文化论坛第八单元

主题:大手印文化与人生价值

主讲:雪漠

时间:20111130

地点: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

20111130日晚,雪漠老师在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新文明学术系列讲坛”的主题演讲,以对主持人关于“神”是否存在、灵魂何处安放等问题的解答展开。

雪漠老师说,真正的神非人格化的、迷信的神,而是哲学意义上的神,文化意义上的神,西部文化正是一种追求神性、追求不朽、追求大善的文化,是一种“大象无形”的文化,是一种大象征。大手印文化则是西部文化,乃至人类文化的精髓,它是让人类良知无限放大,直至达到神性超越的一种文化。它的核心便是教人成为真正的“人”。

雪漠老师指出,现在的人多为工具,大都用一种非常相似的逻辑思考着同样的问题,难以用超越的眼光看待世界与生活,心灵因此受到了极大的束缚。大手印文化就是教人如何打破束缚,让心灵从流行概念中超脱出来,拥有一种主体性。老师还表示,人格独立后能够与欲望世界相抗衡的力量,就是神性。但是老师也强调,大手印文化所提倡的打破并非对抗,而是“放下”,心灵不被人为规则所约束。

回答嘉宾与听众的提问时,雪漠老师表示,宗教的意义在于让人拥有一个安放灵魂的净土,它是对人类的关怀,因此任何争斗都不符合宗教精神。在回应嘉宾关于欲望是否能被消解的诘问时,老师说道,人类虽为欲望之躯,但仍须追求神性,因为这是人类的希望。

在现场接连不断的掌声中,雪漠老师接受了中科院学生献上的鲜花,第二届香巴文化论坛至此圆满结束。

◎主持人:近些年来,西部游是个很热门的话题,随着200610月青藏铁路的开通,越来越多的人涌到西部,他们在饱览风光的同时,其实也是在寻找着我们国家在奔小康的时候不经意遗失的东西。诚然,在今天的中国,我们已经不再为物质的匮乏而感到焦虑,也不需要为某种程度上自由的缺失而感到愤懑,这个时候我们会发现,如何安置我们的灵魂,成了一个巨大的问题。这是我们这次讲座活动的一个缘起,也是我们谈西部文化的原因。

大家都知道,西部有很多具有神秘色彩的人物,以及他们背后的一个庞大的信仰体系和相关受众。这就带给我两个冲动:第一是出于对异域文化生活的一种人类学层面的猎奇探索;第二则是敬神。

说起敬神,其实咱们中国的传统还是很好的,孔子有云,敬鬼神而远之,祭神如神在。但是敬神这个事情,在我们的近现代,可以说受到了两大因素很严重的挑战,我归纳为两点:一是科学主义,二是唯物主义。就科学主义来说,在十七、十八世纪,伴随着科学、理性与资本主义工业化,我们迎来了一个韦伯所说的“祛魅的时代”,在这个祛魅的时代中,我们会发现,价值理性舍位,工具理性泛滥。过去神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让人感到畏惧、敬畏,这种敬畏感往往会约束人的道德行为,正如康德在他的《实践理性批判》中所说:“可以把道德看作是一种遵守上帝的纪律,它是出于人对上帝的敬畏而产生的。”但是祛魅之后启蒙,启蒙之后,人们利用科学摆脱了这种启示宗教的控制,凭借理性的公开运用去为资本主义的发展更好地服务,甚至很快就陷入了对科学技术的迷信之中。在上帝被“杀死”之后,陀思妥耶夫斯基曾经说:“人们是不是可以无所不为,是不是没什么不可以做?”在他说完这话的若干年后,人类世界发生了若干个人道主义的灾难。大到奥斯维辛,小到我们身边的三聚氰胺、注胶牛肉,我们因为不信什么神,不信报应,所以我们就活我们这一辈子算了。同时,在我们的中国,这种唯物、爱物的思潮甚嚣尘上,它消解了我们个人精神生活的某种合法性——物质决定意识。所以你个人不需要信仰,只要有一个“派对”,它就可以代表你的信仰。这跟希特勒讲的话很像:“士兵不需要思考,有你们的领袖代替你们思考。”所以一切皆物质,人亦物质,消灭一个物质是悲剧,消灭一百万个物质是数字。

最后,我用美国前总统肯尼迪的话做一个总结,他曾经说,这个世界上有三类事物是真实存在的:上帝,人类的愚蠢和大笑。我发现,上帝,或者叫神,或者叫佛祖等等,它已经让我们的唯物主义,让我们的工具理性、科学主义消解得一塌糊涂。而人类的愚蠢呢?整个雅典城只有苏格拉底知道他的愚蠢,大家都看不到愚蠢,所以真实存在的只有“大笑”。

●雪漠:我告诉大家,西部文化是一种接近神的文化,但这个“神”不是人格意义上的神,就是说,这个神不一定有一种人格化的身份,而是一种文化意义和哲学意义上的神。主持人刚才所谈的“神”,也不是迷信的神。我们不要把它当成一种迷信,而要把它当成一种文化,当成一种向上的、升华的、走向永恒的、能够实现不朽的文化,不要把它当成一般的迷信。如果你仅仅把它当成迷信的话,就拒绝了它的精华,拒绝了一种能让你变得清凉、快乐、豁达、淡定,但又不失积极的心灵营养。

在西部文化的传承者中,有一群人非常特别,他们是盲艺人。他们总是弹着三弦子,唱着一些像《格萨尔王》那样的歌。这些歌是用来做什么的呢?它们是教人向上,教人趋向神性、远离兽性的。这些传承者被人们称为“瞎仙”,也有人叫他们“瞎贤”,这不是说他们有什么神通,而是说他们承载的文化中,有一种比人类更高尚的东西,有一种向上的精神,它趋近神性,远离兽性。它是让人向上的,而不是让人堕落的。它为我们展示了一道非常壮美、非常纯净的人文风景。它是不同于流行文化的一种存在。

时下流行的,是时尚文化。它不是神性文化,而是兽性文化。这两种文化的区别在于:前者追求超越,超越欲望的控制,超越心灵的束缚,实现一种自由、自主、快乐、大爱;后者则追求欲望,煽动欲望,提倡满足欲望,不惜嘲讽良知,把良知踩在脚下。这就是我们的时尚文化。这样的文化会让人向下,会把越来越多的人变成欲望的奴隶,让人们被欲望、嗔恨、傲慢、嫉妒等负面情绪所控制,而大部分人却对此毫无自觉。最近这些年,科技的发展将人类的欲望煽动至无与伦比的程度,电影、电视、网络、绘画、文字等各种形式,包括一些现代科技,都传达着一种欲望的、享乐的信息,让人一天天失去精神追求,并且以此为傲。

我们的社会在堕落,我们的世界在堕落。但是,让它堕落的,并不是科技本身,而是操纵和使用科技的人,是人的心灵。人心堕落了,科技就会变成堕落的助缘,甚至控制人心;人的心灵升华了,科技就会让人类更加美好。比如,科技发展了,我的讲座才能被做成视频传播出去,我才能超越时空局限,在网上讲大手印,让更多的人得到快乐与清凉。但是,有的人可能会为了买一部更好的车、一套更好的影音设备、一些高科技享受的东西,去算计别人,去坑别人,去践踏自己的良知。更有甚者,将科学技术用于传播邪恶、煽动欲望、发动战争。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们失去了敬畏。我们的文化出了问题。我们在发展科技和经济的同时,遗忘了我们的精神世界。

敬畏、良知、向往,这些都是神性文化的声音。它很像疯马脖子上的缰绳,有了这条缰绳,我们才不会被拖向悬崖。疯马是什么?是我们被欲望所迷惑的心。

我们在发展科技与经济的时候,不能忘了弘扬神性文化,不能让追求欲望、或对欲望的妥协,变成人类世界唯一的声音。我们要给世界另外一种选择,另外一种声音。我们要告诉这个世界,我们可以追求一种更好的东西,它带给我们的,不是热恼,不是痛苦,不是纷争,不是战火,不是欺辱,而是快乐,是明白,是灵魂深处的清凉。它是我们心灵世界的一缕清风、一道清泉,它能抚慰我们在欲望中飘摇的灵魂,它能润泽我们在欲望中干涸的心灵。它告诉我们,我们虽然有人的各种欲望,但我们也能实现一种超越——超越生存环境,超越本身的局限,超越各种束缚,实现一种灵魂的自主、自由、快乐。它会让我们成为真正的人,成为自己的主人。

大手印文化就是这样一种文化,它非常本真,非常质朴,直指人心。所以,我愿意尽我所能地去挖掘它、研究它、弘扬它,让它滋养现代人的心灵。我们的社会所面临的危机,我们本身所面临的危机,就是因为我们遗忘了这个声音。

在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们还记得这种声音,我们想做科学家,想做邮递员,想做老师,想做消防员,因为我们希望自己能给世界带来一种很好的、很美的、很高尚的东西,我们想要做个更好的人。但是长大后,我们就忘记了。我们发现,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上,有太多吸引眼球的东西了,我们忘了要做更好的人,我们只想做更成功的人。而且,这个“成功”是被世人认可的。在每一个生活细节中,我们都让“成功”、让各种贪欲左右了自己的取舍,我们的心不属于自己。我们厌倦,却无法离开这个游戏,因为这个游戏规则笼罩着整个世界,我们听不到不一样的声音。我们的生命中只有这样一种可能,我们怎么能远离它呢?远离它,就远离了整个世界。我们宁愿放纵,宁愿堕落,因为我们不愿意变得非常寂寞,不愿意失去所有人的认可。

但是西部文化告诉我们,不是那样的。在贫瘠的西部土地上,有这样的一群人,他们很穷,受了很多苦,可是他们活得很快乐。他们能发出“老天能给,老子就能受”这样的声音,他们无疑是高贵的。精神世界的富足,使他们成为一群挺着腰杆的人,而不是一种卑躬屈膝的动物。这群人能扛起很多外部世界压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在负重中,他们仍然会开怀大笑。这就是一种人性的尊严。人类历史上所有伟大的名字背后,都有这样的一种精神,都有这样的一种尊严。这种精神、这种尊严,是不应该被欲望践踏的。这种向上的、有所向往、追求超越的东西,就被我们称为“人文精神”。

——摘自《光明大手印:当代妙用》 雪漠著 中央编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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