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圣地——2014印度纪行(十)
10、孤独长者
离鸯掘摩罗塔不远的地方,也有一处圣地。它看上去比鸯掘摩罗塔雄伟不少,虽然仍是红砖建筑,虽然仍是断壁残垣,却隐隐透出一种大气磅礴。
这里便是须达多塔(Sudatta`s Stupa),也被称为卡耆俱提(Kachchikuti),是《金刚经》中那个孤独长者的故居。
我最早知道孤独长者与祇园精舍,仍是缘于《西游记》。小时候,特别爱看《西游记》电视剧,不知看过了多少遍。其中关于天竺国公主与玉兔精那一集,便提到了孤独长者与祇园精舍。后来读原著,更是对这一情节记忆犹新。
《西游记》中是这样说的:
行者看得是“布金禅寺”,八戒也道是“布金禅寺”。三藏在马上沉思道:“布金,布金,这莫不是舍卫国界了么?”八戒道:“师父,奇啊!我跟师父几年,再不曾见识得路,今日也识得路了。”三藏说道:“不是,我常看经诵典,说是佛在舍卫城祗树给孤园。这园说是给孤独长者问太子买了,请佛讲经。太子说:‘我这园不卖。他若要买我的时,除非黄金满布园地。’给孤独长者听说,随以黄金为砖,布满园地,才买得太子祇园,才请得世尊说法。我想这布金寺莫非就是这个故事?”八戒笑道:“造化!若是就是这个故事,我们也去摸他块把砖儿送人。”大家又笑了一会,三藏才下得马来。
……寺僧问起东土来因,三藏说到古迹,才问布金寺名之由。那僧答曰:“这寺原是舍卫国给孤独园寺,又名祇园。因是给孤独长者请佛讲经,金砖布地,又易今名。我这寺一望之前,乃是舍卫国,那时给孤独长者正在舍卫国居住。我荒山原是长者之祇园,因此遂名给孤布金寺,寺后边还有祗园基址。近年间,若遇时雨滂沱,还淋出金银珠儿,有造化的,每每拾着。”
那时,本以为这“布金禅寺”也罢,“祇树给孤独园”也罢,都不过是吴承恩杜撰的。后来才知道,果真有此事。于是我对孤独长者,充满感激与敬佩。要知道,若无他的发心,某些经典或许无法出世。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心中总会浮现出孤独长者的形象与轮廓,他是一位清瘦的老者,智慧而威严。无奈,我心中的孤独长者,总像个中国人。到印度之后,看着满街黝黑的印度男人,我不禁哑然失笑。
我们朝拜卡耆俱提时,正好遇到一群藏族人。他们手持佛珠,口诵莲花生大师心咒,一脸虔诚。我忽然觉得很温暖,虽不认识他们,也没有任何交流,但在这个异国他乡的圣地,我们信仰同一种精神,并且相遇了。
说实话,朝拜圣地时,我总能觉出种孤独,从第一眼看它时,就有这样的感觉了。不是因为这里没有拥挤的信众,也不是因为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佛殿,更不是因为这里偏僻落后,而是因为佛陀的精神在这里消失了,佛陀的教法也不复存在。这里是佛教的圣地,但这里却没有佛教。
我看着圣地孤零零地坐落于荒野之中,不言不语,在天地间静默,好像一个寄人篱下的孩子。我总觉得难受,总有种想流泪的感觉。它们是我们心中无与伦比的存在,是永恒的向往。可是,在这人迹罕至之处,在这天地静默之间,我总觉得它略有失落。这圣地就好像一位母亲,她的孩子成就非凡,却远走高飞,母亲虽喜悦,却也失落。
是啊,千年的失落!
你看,那些小贩,他们口诵佛号,却不知其义,他们身处圣地,却不知朝圣,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千辛万苦朝拜的圣者,是他们的族人。
所以,你要理解我,当我遇到一群同行者时,虽然我们语言不通,种族不同,但我真的感到温暖。
卡耆俱提虽然只剩遗址,但仍然能看出来它当初的规模相当宏伟。它的占地面积很大,现在只剩地基,却也有好几层,是这附近最高的建筑。越看它越觉得它令人震撼,你看那红砖,两千五百多年了,虽也斑驳,却透出一种顶天立地的坚实。
走近卡耆俱提,我仔细观察它的每一处细节,希望能从岁月遗留的痕迹中,找到千百年来不曾消失的韵味。卡耆俱提中最让人记忆深刻的,是它的金库。据说,这里正是孤独长者变卖家产,储存黄金的地方。金库很庞大,三面环绕着厚厚的砖墙。它也非常深,差不多有七、八米。我一边看一边咂舌,要知道这里储存的可不是大米,是黄金。看来,孤独长者真是位腰缠万贯的大富翁。
登上卡耆俱提的最高处,环顾四周。这里的环境与鸯掘摩罗塔如出一辙,荒野无边无际,一直延伸到未知的远方。周围杂草丛生,不多的几棵大树也非常茂盛,几乎没有人为痕迹。
忽然间,一股大风刮来,风中全是久远的味道。我举目远眺,想起了唐人吕岩的一首诗:
“独上高峰望八都,黑云散后月还孤。
茫茫宇宙人无数,几个男儿是丈夫。”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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