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我的追梦
●雪漠:在座的各位朋友,你们有没有一生的梦想?还记不记得自己童年的梦想?
好多人在小的时候都有自己的梦想,但是长大之后,这个梦想就不见了,它被一种非常实际、非常世故的东西取代了。很多人甚至在上大学时,就已经丢掉了梦想,开始了一种非常世俗的生活。能在大学时期仍然守住梦想,而不是功利地活着的人,不知道能有多少?
为什么我们今天要谈到这个东西呢?因为,近来许多人都在谈论梦想问题。能守住梦想的人往往成功了,在追梦途中迷失了的人,则大多变成了混世虫。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想当一个作家,就想拥有一种智慧,但是我生长在西部一个非常贫穷、非常偏僻的小村庄里。当时,我的生活环境比你们要艰难很多。
从北京出发,坐上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会到达兰州;到了兰州之后,再坐长途大巴,沿着河西走廊西行,颠簸上四五个小时,才到武威;到了武威之后,你还要再坐车,才能到达一个非常偏僻的小村庄,那就是我生长的地方。在那个村庄,那个时节,没多少读书人。小时候,我只在一个识字人的家里发现过几本书。第一次看到那些书时,我非常高兴。我很喜欢书,很想看书,却找不到书——直到今天,那个小村子里仍然找不到可看的书——我就是在那样一种环境中长大的。
对童年,我更多的是关于饥饿的记忆。当然,那时的我也很快乐,因为在大家都挨饿、大家都一样的时候,你不会觉得自己有啥不满足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过一种更好的生活。但是,就是在那样的一种生活环境中,我仍然想要成为一个作家。这在好多人的眼中,简直是一种痴心妄想。但事实证明,我努力了多年之后,确实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小时候,我唯一的知识来源,就是村子里面的一些盲艺人。父母常请一些盲艺人来家里演唱。在那些盲艺人的歌声中,我得到了一种基本的文化熏陶。那些盲艺人非常了不起,他们把三皇五帝到今天的好多事情,都编成了故事,用说唱的方式,一代传了下来,为我们这些读不上好书的孩子打开了一扇认识世界的窗口——我小时候的好多知识,就是在听贤孝时积累的。所以,我一直认为,我的第一位老师,就是贤孝艺人。后来,凉州贤孝甚至决定了我创作的基调。我经常跟着盲艺人唱凉州贤孝。在这种文化的熏陶下,我才一天天成长起来。
长大之后,我发现自己缺了很多营养,就拼命补课。除了上课外,我一个人在宿舍里面修行、读书、写作,基本上与世隔绝。那时,没有人觉得我会成功。当我把梦想告诉一些朋友的时候,他们都嘲弄我,觉得我不可能成功。
昨天,一家杂志的记者采访我时,谈到了自己的故事,他说,父母希望他留在家乡,希望他过平常人的生活,安安稳稳,风平浪静,但他却想在北京打一片天下,于是,他与父母发生了冲突。他问我怎么办。我告诉他,坚守你的梦想吧。为什么呢?因为,父母对你的干涉也罢,愤怒也罢,只是一点点情绪,它很快就会过去,但梦想是你一生的追求,不要让父母一时的情绪影响你一生的追求。当然,要多跟父母沟通,尽量争取到父母的支持。
一天,父亲悄悄对我说:“儿子,你要记住,‘妈妈’用嘴唇子说话,‘爹爹’用舌头说话,所以‘爹爹’永远比‘妈妈’亲。”他以此来证明我和他要比我和妈妈更亲。我确实很爱父亲,但是当他要干预我的梦想时,我仍然告诉他,人的孝道分大孝和小孝,小孝是端茶供水,大孝是光宗耀祖。我说,以后,你会为我感到骄傲的。
后来,我进了教委;再后来,为了实现梦想,我离开了教委。父亲感到非常失落,他想不通,觉得很没面子。我仍然告诉他,不要紧,有一天你会为我骄傲的。2000年,我的《大漠祭》出版了,父母确实为我骄傲了。那时,所有的乡亲都为我感到骄傲。现在,父亲已不在人世了。在他的晚年,我为他提供了我所能提供的最好的生活,让他非常开心、非常有尊严地度过了晚年。我没有留下任何遗憾。
所以,实现梦想的过程中,你必须学会取舍——这也是西部文化带给我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启迪——取,就是弄清楚自己这辈子最需要什么,最想守住什么;舍,就是在守住这个东西的同时,放弃跟它无关的一切。
——摘自《光明大手印:当代妙用》 雪漠著 中央编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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