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三部曲》中凉州民俗的叙事意义（二）

二、凉州和凉州民俗

◎未央：北野老师在前面说到，民俗就是一种固有的思维背景和生存习俗所构成的一个民族所独有的地域文化空间。那么，不同的地域空间，民俗存在的特征肯定也是不一样的，您能不能直接说说，凉州这样的地域空间里，民俗存在的特点有何不同呢？

●北野：是啊，在整个漫长的古代农耕文化的主要生存形式下，因为交通和通讯的客观原因，人群与人群之间，村子与村子之间的彼此阻隔和彼此陌生是非常明显的。所以，民俗文化的地域化特征是必然存在的，凉州民俗和其它地域之间的区别也就会很大。我们知道，凉州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以丝路重镇、五凉古都、西夏辅郡、佛教圣地而名扬天下。在悠久的历史文化发展进程中，凉州先民不仅创造了大量的物质文化遗产，也创造了丰富灿烂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也即与人民生活息息相关的民俗活动和民俗风情。自汉以来，古代实行州、郡、县三级建制，州辖郡，郡辖县，比如西汉，凉州辖武威郡，武威郡辖姑臧县。所以，在古代凉州是个比武威还要更大的概念。凉州在历史上以“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的地域特点，很自然地发展沿革成为史家所称道的丝路重镇、五凉古都、西夏辅郡和佛教圣地。历史学家赵俪生就将“十六国”时期的凉州称为“具有全国意义的三大据点之一”，认为凉州是“十六国”时期北中国的文化中心。所以凉州的这种多民族融汇繁居而形成的文化特点历来为史家所称道。而凉州的民俗，也就自然而然地带上了这样的民族融汇繁居特色的烙影。

◎未央：您的意思是说，凉州民俗文化也带有这种多民族融汇繁居的特点吗？

●北野：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凉州民俗就具有民族性、多元性和聚合性的三个特点。凉州历来多民族杂居，游牧文化与农业文化并存，形成了极为深厚的汉文化基础。汉武帝时河西四郡的设置，很大程度上推动了农业经济的发展，加强了封建统治的基础，也使汉文化基础迅速形成。同时由于丝绸之路的开通，促进了中外文化交流，加速了汉文化的发展和繁荣。许多民族如匈奴、氐、鲜卑族等，在这块土地上演绎了一幕幕的历史话剧，所以该区域的文化、民族独具特性。文化变迁，民族更替模式具有独特的代表性。尤其是一些驻足过河西及西北的古代民族在世界历史的舞台上曾经创造过辉煌的文化，给世界历史留下了鲜活的画卷。而凉州民俗的多元性仍与凉州的历史成因难以分开，从《汉书》《史记》的有关记载可知，汉武帝时代曾有意识地往凉州地区大量移民，移民的目的主要是屯垦和戌边，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河西移民和开发。魏晋南北朝时期，由于中原战乱频仍，大批中原士族纷纷迁居河西以避战乱，这些内地移民带来了中原地区先进的文化和思想，对凉州地区民俗文化的发展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陈寅恪先生在《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中说道，西晋永嘉之乱，中原魏晋以降之文化转移保存于凉州一隅，至北魏取凉州，而文化随入于魏，其后北魏孝文、宣武两代所制定之典章制度隧深受凉州的影响。这样的史实，既可以看成是中原文化向西渗透的一个例证，也可以看成是凉州民俗文化多元化的一个例证。接下来要说的是，凉州民俗文化具有很强的聚合力。尽管文化的聚合是一个复杂的过程，绝非一时之功，但可以肯定，凉州民俗形成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两汉之际，佛教传入中国，这与丝绸之路的开通有直接的关系。到魏晋南北朝时期，不但有印度的高僧经新疆、过敦煌、到洛阳传教，也有内地僧人前往天竺取经。大量的佛教高僧经凉州频繁来往于内地和天竺之间，为佛教的传播作出了积极的贡献。所以，在佛教的传播过程中，凉州就成了重要的一个驿站之一。在佛教盛行的同时，袄教、摩尼教、景教以及伊斯兰教等宗教也经西域传入凉州并向中原地区广泛传播。值得注意的是，凉州地区佛教最大的特点是世俗化倾向，也正因为如此，佛教有着广泛的社会基础。同时，凉州地区佛教的世俗化和普遍化，才出现了大量的带有佛教特色的民俗生活艺术品，如唐卡、水陆画等。

◎未央：凉州民俗文化就具有民族性、多元性和聚合性的特点，可以说，这些特点就昭示着凉州民俗文化是有着非常大的文化空间的。是不是这样的文化空间和文化背景，才体现着凉州民俗文化的地域特点呢？

●北野：你很聪明，你这是第二次提到凉州民俗文化的地域空间。其实，就地域空间而言，凉州民俗确实带着明显的边塞特征和边疆特点，既不同于西京长安和东都洛阳的都市文化，又与丝绸之路的西段即广大新疆地区以牧业为主的文化有别，更与其南部的藏域文化和蒙古高原的游牧文化迥异。著名考古学家、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宿白先生在考察河西特别是凉州（武威）地区的大量佛教遗存和考古实物资料的基础上，将这一文化圈的特点概括为“凉州模式”。如上所述，凉州作为一个特殊的地区，实际上承担了文化交流与融合的通道和桥梁作用。中原文化与河西原有文化在这里交汇，中国文化与外来文化也在此融合。与此同时，中国文化经丝绸之路远播中亚、西亚，甚至北欧、北非，西方文明经河西走廊传入长安、洛阳甚至广大的中原地区。所以，也可以更进一点地说，凉州民俗文化既具边塞绝域特征又有驿站传承特点。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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