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禅诗表现的艺术风格(5)

2012-06-27 08:48 来源:《佛学研究》 作者:朴永焕

苏轼禅诗表现的艺术风格(5

严羽于《沧浪诗话•诗辨》之第四段云:“禅家者流,乘有大小,宗有南北,道有邪正,学者须从最上乘,具正法眼,悟第一义。……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语。且孟襄阳学力下韩退之远甚,而其诗独出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而已。惟悟乃为当行,乃为本色。然悟有浅深,有分限之悟,有透彻之悟,有但得一知半解之悟。汉魏尚矣,不假悟也。谢灵运至盛唐诸公,透彻之悟也。他虽极悟者,皆非第一义也。”

严羽以“妙悟”为作诗之标准,提出了各种不同等级的悟。即以汉魏晋盛唐之诗,比之为“第一义”,又大历以还之诗,则小乘禅,已落“第二义”,以孟浩然、韩愈为例,孟的学问不如韩,但妙悟之结果,能作出“本色”、“当行”之诗,因此孟诗高出于韩。这是说诗的好坏的关键不在学力,就在“妙悟”,能透彻之悟即能写出“第一义”的诗。所谓“妙悟”在此先了解佛家所说的“妙悟”。佛家“妙悟”,直译为“不可思议”或“绝待”的断除烦恼之境地。这里所说的“不可思议”或“绝待”是超越一般理性思维的。所以《禅宗无门关》说:“参禅须透祖师关,妙悟要穷心路绝。”说妙悟为非理性思维所可至的境界。这就是禅宗所说的以“无念为宗”、“不立文字”、“断除妄念”而达到的“明心见性”境地。所以禅宗将不可思议之“境界”,称为“妙境”,又将深妙不可思议之“道理”,称为“妙理”。同样,把深妙不可思议之悟,称为“妙悟”,这是非理性思维所可至的境界。故“妙”是以形容“觉悟”、“悟入”所达之境界。

禅家非理性的直觉体悟思维之“悟”,并非始于严羽。苏轼亦将禅宗这种直觉体验的感悟方式运用于诗歌创作上。他提到李之仪《兼江祥映上人能书自以为未工……》:“得句如得仙,悟笔如悟禅。”《姑溪居士文集后集》卷一他又说:“求物之妙,如系风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盖千万人而不一遇也,而况能使了然于口与手乎”《答谢师民书》这样“了然于心”并用口与手表达出来就是一种“悟”。他于《送参寥师》诗中亦云:

颇怪浮屠人,视身如丘井。颓然寄淡泊,谁与发豪猛。细思乃不然,真巧非幻影。欲令诗语妙,无厌空且静。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阅世走人间,观身卧云岭。咸酸杂众好,中有至味永。诗法不相妨,此语更当请。卷十七

苏轼在此说写诗的妙悟思维方式。即他指出“诗”与“法”并不相妨,而互相相通,才能“空且静”,才能以“静”了却“群动”,以“空”而广纳“万境”。因此他于《与李去言书》亦云:“说禅作诗要无差别,但打得过者绝少。”《姑溪居士文集》卷十九他的《听僧昭素琴》诗云:“至和无攫择,至平无按抑。不知微妙声,究竟从何出散我不平气,洗我不和心。此心知有在,尚复此微吟。”卷十二《书王定国所藏王晋路卿画著色山》其一,诗曰:“我心空无物,斯文何足关。君看古井水,万象自往还。”卷三十一这些都是不执著外物,去除妄念,空心澄虑的禅宗无念静心的直觉思维。他的《送人》诗云:

梦里青春可得追,欲将诗句绊余晖。酒阑病客惟思睡,蜜熟黄蜂亦懒飞。

芍药樱桃俱扫地,鬓丝禅榻两忘机。凭君借取法界观,一洗人间万事非。

从这首诗里,可以看出苏轼引用禅家思想是将世情看破,泯灭掉人间万事的是非。所以说自己淡泊宁静,泯除机心,不把老病放在心上:“芍药樱桃俱扫地,鬓丝禅榻两忘机。”这后句是化用杜牧《题禅院》诗“今日鬓丝禅榻畔,茶烟轻扬落花风”句意。所谓“法界观”,出自于《华严经•法界观品》。《华严经》法界之种类繁多,然一切终归于一真法界,此即诸众生本源之清净心,亦称为一心法界、一真无碍法界。所以“法界观”是指悟入这种《华严》本经所说法界真理之观法。又所谓“人间万事非”既包括了个人仕途之失意,也包括了对时局之感喟,而“一洗”二字,更表现出平时感喟之深。可见,苏轼想利用《华严经》圆融无碍之说,洗却人间一切的烦恼。这首诗充分表现苏轼的明悟自心。元人方回说:“少年诗律颇宽,至晚年乃神妙流动。”正是指的这种诗篇。

他于《夜直玉堂携李之仪端叔诗百余处诗至夜半书其后》诗说:

玉堂清冷不成眠,伴直难呼孟浩然。暂借好诗消永夜,每逢佳处辄参禅。

愁侵砚滴初含冻,喜入灯花欲斗妍。寄语君家小儿子,他时此句一时编。

“暂借好诗消永夜,每逢佳处辄参禅”,这就说明诗与禅不仅是不相妨,而且诗的名句引导参禅境界,即禅的思维方式与诗是相通的。这种诗句可能影响到严羽所说的“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

《钱道人有诗云“直须认取主人翁”,作两绝戏之》云:

有主还须更有宾,不如无镜自无尘。只从半夜安心后,失却当前觉痛人。

这里就引用六祖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和《楞严经》表现了外物不扰于心,以静心观照万物的接物之道,以及曹洞宗的四照用思想。

建中靖国元年1101,苏轼北归时经虔州写《次韵江晦叔二首》其二:

钟鼓江南岸,归来梦自惊。浮云时事改,孤月此心明。雨已倾盆落,诗乃翻水成。二江争送客,木杪看桥横。

作者结束了贬谪生活,在北归路上,忽然听到了钟鼓声,才从如梦似幻的谪居生活惊醒过来。此时忽然领悟到人间的所有事,如浮云一般时时在迁移改变,但象孤月似的孤高澄清心境一直保持到现在。这就是摆脱外物的执著,超然自娱,而达到物我两忘境地的表现。胡仔在《笤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二十六云:“东坡岭外归,其诗云:‘浮云时事改,孤月此心明。’语意高妙,如参禅悟道之人,吐露胸襟,无一毫窒碍。”又同年作的《过岭二首》其二:“七年来往我何堪,又试曹溪一勺甘。梦里似曾迁海外,醉中不觉到江南。”所有的经历和世事都归于醉梦。亦同年写的《寒食与器之游南塔寺寂照堂》诗:“城南钟鼓斗清新,端为投荒洗瘴尘。总是镜尘堂上客,谁为寂照境中人。”可见,这时期他经常以禅入诗,这也是苏轼晚年诗风的一个特征。

另一方面,苏轼曾说:“机锋不可触,千偈如翻水”《金山妙高台》,卷二十六、“新诗如弹丸”《答王巩》卷十七、“中有清圆句,铜丸飞柘弹”《次韵欧阳叔弼》。他的这些随机应变的特点,影响到南宋的“活法”论。如吕本宗主张:“好诗流转圆美如弹丸”《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九十五《江西诗派》,杨万里则谓:“学诗须透脱,信手自孤高”,“参时且柏树,悟罢岂桃花”《和李天麟二首》,提倡以活、新、快为武器的“活法”。这些见解都呼应了苏轼“冲口出常言”的捷法。

由此可见,苏轼在诗歌创作上,运用禅宗悟道时达到的明心见性的境界,而主张诗禅不相妨。诗人达到此境,可以心虚含万象,冥心空静,而写出“有至味永”的好诗。这些都是强调内心独特领悟。苏轼直接发挥禅宗明心见性的直觉体悟方式,提出了相当精深的澄观一心的艺术直觉体验方式,这对南宋“活法”诗论的提出,严羽“妙悟”说之主张,已作出了重要启示。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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