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耐品的清茶

文\陈亚珍

 窗外传来春姑姑的叫声，我知道又一个春天来了！

 已有一冬在家写长篇，怎么也不顺，给自己设立了一个高度，好像还准备不够充分，于是白天写作，朝夕读书。《圣经》、《老子的智慧》等等，吸收传统文化的精髓才知道自己是多么苍白，然而这些经典都是打开心灵的钥匙。一个作家如果不关照宇宙、自然、生命与死亡，成不了大器。

 这天写得顺了，手机短信铃声响了一下，没去管它，除垃圾短信，一般不会有人造访，或有什么重大情况。我知道我是个冷僻之人，很少主动找人，也没有多少人找我。但这次我判断错了。我的确接到一个令我感动且意外的短信。是甘肃作家雪漠君的短信。

 雪漠君大名鼎鼎，他从长篇小说《大漠祭》走向全国，为文学注入了“精神钙片”披光而出。彼此从未有过联系，但对他的追求志向我是钦佩的。他是一个优秀的作家，但更是“光明大手印”的文化建筑师。心灵困惑的时候，常去他的文化网站进行精神洗礼，他的篇篇文章都是自己的心验之作，他不掩藏，不伪饰，把真诚暴露的一览无余。读后，总有一种精神在此相逢的感觉。作家与作家的灵魂往往在文中相遇而彼此尊重。他是个具有灵魂根柢的作家。比如：《我生命中两次重要的“完成”》读它的时候好像也写出了我的心路历程，也许每一个注重修炼内心的作家都要经过这个过程，但有的人完成了，有的人无法完成，有的人从来不决定完成，也没有机会完成。比如一个臭虫掉进粪坑里臭味相同，就没有力气与恶势力对抗，灵魂也不会受到挤压、碰撞，更没有机会超越自我，世俗的浮华使他（她）迷醉，平庸的真理灌满了肠胃，超越就是一种嘲笑，但我相信很多作家都在做着超越自我的努力。

 关于人格的超越和文学的超越。雪漠君体会如下：

我要表现的，是那种很多人都会忽略，或者无法感受到的生命状态，那种面对严酷的外部世界时迸发出的、本有的精神力量。这种描述是不可能单凭想象完成的，它要求作家必须有过相应的灵魂历练，有过深入的思考，并且能在历练、思考之后实现超越，那个时候，才能写出我着力渲染的东西。

  我的人生中有两次重要的完成：第一是文学上的“完成”，我完成了从文学青年到作家的蜕变，而且我认为自己也算得上是一个优秀作家；第二是人格上的“完成”，从最初一步一步战胜自己到今天，我已经消解了一些贪婪、仇恨、愚痴之类的东西，完成了人格的升华。当然，这个升华远远不够，无论在文学上，还是在人格上。我至今仍然在战胜自我。

  好多年前，我碰到一个网友，他这样告诉我：“雪漠，对于今天的你来说，多写几部书和少写几部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要让自己的人格更趋完美，用人格的力量去实现自己的某种人生追求，这时候人格的修炼和人格的向上比创作更重要。”我始终把这句话作为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忠告。他说得非常好，当一个作家到了一定的时候，他的创作就不应局限于文字的创作，而更应该让自己成为一个作品。所以我一直对这位朋友心存感激。我觉得他是我人生最重要的导师之一。虽然他没有什么名气，但是他这样忠告我的时候，却给了我一种灵魂的震撼。

我觉得，这辈子除了写好这些书之外，更重要的应该是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一个真正的人就是一个心灵能够自主的人。怎么才能知道自己的心灵能不能自主呢？你要看自己在面对世界上的许多诱惑时，是放弃自己原来的方向，向它们走去，还是对它们微微一笑，继续走自己的路。

  我认为，作为一个作家，首先要做到“入世”，深入到生活最底层，同时又要能够“出世”。仅仅“入世”，而没有“出世”之心，就不会有大出息。什么叫“出世”？就是能够远离世俗的许多东西对心灵的诱惑。这意味着你能够舍弃一些与目标无关的东西，包括赞誉、享受与娱乐等等。你必须舍弃许多东西，才能得到自己真正追求的东西，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所以，我非常珍惜时间。我曾给儿子算过一笔账，人生即使能活一百年，也不过三万多天，除去吃饭、休息以及必须花费的时间外，剩下的并不多。在这有限的生命里，如果不能珍惜时间，分秒必争，就很难达到最高境界，也很难成为大家。

 ……

 这是雪漠君的正见，也确实是他的深刻体会！没有经历过心灵挣扎的人，是不会有这种阐述的，这是一个作家精神崛起后的自言自语，独思独悟。一个人理论上的“完成”和内心的“完成”是两回事。内心的“完成”就像一个宗教徒“得道升天”，让一个人焕然一新！有能力抵御世间权势利欲的诱惑，独自背起行囊实现自己设定的目标。在没有权力与势力的支撑下，也能唱出自己的歌谣，发出自己的声音。我能充分理解雪漠君，是我也真切地有过三次超越，即：从一个渴望别人呵护的女孩子，到努力体现自身价值，渴望被世界认同，且自认为走向独立的女人。这个阶段与世俗剑拔弩张，却并未得到真正的认同。忽一日发现，我心目中神圣的殿堂原来光怪陆离，甚至是一片狼藉！我如一只受伤的野鹿，彻底失望了！理想和信念如同房倒屋塌，眼前是一片坍塌后的粉粉末末。我在绝望中，内心的争吵震响天国，但这只是一个人的战争，没有人能援助。我经过了疯人一般的裂变，沉默了许久，迷雾渐渐淡去，这也许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典，我远离颠倒梦想时，才渐渐想清楚了文学与世界的关系。心静了，一切皆静，窗外的诱惑与我无关，我不求认同，只求独自创造。我的导师孙光明先生告诉我：“著名作家需要各种因素，好作家只需要诚实劳动”。董大中先生也告诉我：“著名的，不一定是杰出的”。于是我尽一努力追求“好”。丢弃了名利的牵制，心里顿然澄澈！一日外出游山玩水，在湖中发现一群白天鹅，有人说，看，天鹅生性高洁，不慕虚华，所以牠才能飞高飞远。而那些地鹅呢，一见人就呱呱尖叫追着人跑，谁见谁躲，牠在人群中既飞不高也飞不远……

 我的心咔嚓一声打开了！

 于是我背起行囊独自远行，不再人云亦云。当虚怀若谷的时候，世间的一切皆可包容。黑格尔说：“存在就是合理”！当你明白了，恶是善的背景，黑暗是光明的背景时，对个体来说，战胜自己内心的执念，做好当下便是对世界的一份贡献。于是，我光荣地成为一个“母亲”！母亲不是生理刻度，而是情怀的量度。这是一次心灵秩序的重建。我也喜欢“让自己成为一部作品”的说法。生命走向返朴归真，在包容一切，看淡一切的情况下，我像一个垒积木的孩童，这一边是人品，那一边是文品，我垒得很乐观很认真，如果垒歪了一块，我会很内疚，即便无人知晓，我的内心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我正是经过了无数次这样的内心校正，才决定必须放弃很多别人热衷于的东西，其因不是为了显示自己多么高尚，而是为了内心的坦然！为了做一个真正的人，做一个自认为好的作家。我徜徉在自己的文学世界里，倾听细风儿在窗外摆弄嫩柳的枝条，静看小草在春雨中展枝吐叶，凝望天上的白云任意舒卷，品味阳光匆匆路过我的书桌不留任何痕迹……

 就像是一种潜在的缘份，我多次在雪漠君的文章中取得心灵的一致，抚平内心的些许波澜。就在2013年这个春天，我接到了他的佳音：

 陈亚珍您好！

 雷达老师向我推荐了你的《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一书，读了很震撼，它无疑是中国文学里最好的杰作，它超越了很多名著。常联系！雪漠。

 又：我现在广东，期待能跟您见面交流，我相信您的作品会让很多作家因渐愧而绝望。别管世界，写下去！您已超越了很多名作家了，种子已下地，只需时间您就收获了！我笫一次主动联系作家，为您惊喜，为您高兴！ 

                                雪漠

 得到雪漠君的肯定，我沉默了良久，其中有很多成分是感动！雪漠君是值得信任的作家，他的文学观念新颖、视角高岸、思想深刻、心灵澄澈，又是属于自然阅读而非是任务阅读，尤其是读到：“别管世界，写下去！”我流泪了……这还是我首次听到这样的鼓励。其他声音不是这样的，都埋怨我不会炒作，不与时俱进，是一个只会下蛋不会叫的鸡……我总是被这些话语煽动起一脸茫然，也有层层功利的浪潮汹涌而来又静静地退去。写一部作品并不难，最难的是：自己成为一部作品。

 如此，我和雪漠君有着共同的人生意志：成为我自己。写作有共同意识：反对战争！我的书中，正是反对武力战争、政治战争、金钱战争。人类高喊着爱与和平，其实无时不在战争的思维当中。我能感知到他在阅读作品时，一定获得了心灵的共鸣。那一刻，我们虽无谋面，但已相知。

 我们同是书写苦感文化的一类作家，也都具有宗教精神，并对自己都有要求，也许雪漠君对自己更苛刻。他已是公认的忧秀的作家，他善思、颖悟、沉静、超脱，他是中国写作队伍中少有的宗教研究家。其实，文学与宗教皆是修心悟道的人生途径，我认为人类的心灵必靠宗教援助。一个作家如果没有宗教精神，所产生的作品必是等而下之，起码也就是和世俗往返的自然描摹。当代作家应该把当下时代的灵悟留下来，雪漠君做到了。

 雪漠君力求心灵自主，他诚实不欺，是个不戴面具的人，因而，我对他的评价格外珍视！也许一条短信就是一种际遇，一句话便成精神指引，这都是人生中最为珍贵的。

 即兴写下此文以作纪念，作为一道精神清茶永久地品尝。

 2013年3月18日 清心斋

转载陈亚珍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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