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侨报》:雪漠 西部牛仔话西部
雪漠,原名陈开红,甘肃武威人。国家一级作家,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17岁起拜师、深研、实修至今,精通经藏及佛教传统实修。文学著作有《大漠祭》、《猎原》、《西夏的苍狼》等,已被北京大学等多所高校列为研究专题。甘肃省委、省政府等部门授予其“甘肃省领军人才”、“德艺双馨”等称号。
雪山与沙漠,西部两大自然景观,放在一起就成了雪漠。
邂逅雪漠老师,缘起天一讲堂,只见他蓄着络腮胡子,目光深邃而坚毅,语速缓慢却掩盖不住谈吐中的睿智。雪漠,他从西部来。
说到西部,东西方文化似乎找到了共同点,对美国来说,西部是广袤的,未经开垦的新大陆,所以诞生了热情无畏的拓荒者一西部牛仔。对中国而言,西部同样广袤待开发,然而西部牛仔哪去了?
事实上,贾平凹、陈忠实、路遥,都是中国式的西部牛仔,当然还包括今天的主人公雪漠。只是,他们开拓的并不是土地,而是更为重要的人类精神家园。
聊写作:
用双脚板丈量凉州大地
新侨报:上世纪60年代,你出生在甘肃凉州城北小镇,镇上一本书都找不到,半个世纪后,你重回故乡,发现还是有一大堆文盲。这样一个地方,却走出一个著作等身的作家,你是如何与文学结缘的?
雪 漠:在西部,文学其实是一个梦想。因为在西部那样贫瘠的地方,只有文学能够为那块土地上的人带来另外一种东西,主要是超越于生活之外的另外一个世界。所以,我刚刚生下不久,只要能读到书之后,就有了写作的冲动,就有了一种梦想,有了一种超越生活层面的追求。不仅仅是我,生活在西部土地上的很多人都是这样。
直到今天,在凉州还有一大片一大片的作家,有些没名气,有些有名气,他们被称为“凉州兵团”。所以,我和文学结缘主要在于土地。这块土地上的文化,生存的艰难,以及积淀的历史文化,让我们很多人与生俱来就有一种文学的缘分。当然,这也与凉州贤孝有关系,因为凉州贤孝是一种唱本文学。
新侨报:为了写好文章,你甘愿当“苦行僧”,用双脚板去丈量大地,写作之于你,算不算一件苦差事?
雪 漠:我其实不是个苦行僧,我总是在享受生命、享受文学、享受信仰。即便在用脚板丈量凉州大地的时候,我仍然在享受那个过程。
一些人在做事的时候总是毛毛糙糙,总想快快地完成它,我就告诉他,你又不急着去死,着什么急?所以,做任何事情的时候,我们必须明白,无论快、慢,我们都必须走完那个过程,所以不要着急。做任何事情都不要着急,读书不要着急,写作不要着急,慢慢地享受那个过程,享受生命本身,享受写作本身,享受生活本身。当有一种享受的心态之后,就不苦了,文学也不苦了,生活也不苦了,写作也不苦了,所以,不要着急,慢慢地享受每一个当下。
聊西部:
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成功
新侨报:你的长篇小说《大漠祭》、《白虎关》、《西夏的苍狼》,其创作的题材西域风情浓厚,这是中原作家们很少涉及的领域,这应该算是你的优势吧?
雪 漠:西部这个领域,是我的优势。这块土地上有无数的宝藏,但世界并没有发现它们,或者它们只是被很少的一些人所关注,且每个人发现的程度也不一样。所以,当我发现了它们的时候,就是我的优势。
当然,我的优势不仅仅局限于西部,事实上,东部、南方等很多地方,我也有很多优势。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一个文化宝藏,很多作家很少能发现,其原因在于,有些人没有脚踩大地,没有做一个有心人。大家想一想,一块土地上如果有人生活了几百年,上千年,甚至几千年的时候,它就必然会有无穷的宝藏,我们要去发现它。所以,虽然西部是我的优势,但我心中的“西部”有很多。其实,每个作家的家乡都是他的优势,只是他自己并不一定关注而已。
新侨报:《一个人的西部》是你刚出版的自传体长篇散文,编辑推荐语这样写道:带你走进西部,走进另一种活法,领略另一种成功。我很好奇,“另一种活法”“另一种成功”是什么?
雪 漠:目前,大家公认的成功是战胜世界、得到金钱、得到地位等作为一种成功,而我说的“另一种成功”是完善自己、完善人格、重铸人格。这“另一种成功”主要是对内的,针对自己来说,而世界上目前认可的成功主要是对应外在世界的,有一种功利性的色彩,以金钱和物质作为坐标和评价体系,而我所说的“另一种成功”主要是人格、心灵的成功,是智慧和慈悲的成功。
聊故土:甘肃文化是一种“杂种文化”
新侨报:“甘肃”可以说是你写作中的母题(motive),说起西部,新疆人的热情奔放,青海人的憨厚质朴让人印象深刻,但似乎甘肃人是个被人忽略的群体,甚少讨论,你同意吗?
雪 漠:甘肃人是一个被人忽略的群体,主要的原因是,甘肃文化非常丰富、非常博大。每个地方它都不一样,比如敦煌学,大家一提到敦煌学的时候,就觉得非常了不起,但是在甘肃,像敦煌学这样的文化宝库,可以说有很多,任何地方都是这样的宝库,有些是隐文化,有些是显文化。
因为甘肃文化的复杂多样、丰富博大,所以甘肃人有一种一言难尽的东西,你很难用一句话来概括它。它包罗万象,像混沌一样,像大自然一样,超越了一个一个的标签,所以,对于甘肃人,很少有人能够写活他们。当然,目前来说,对西部农民的描写中,我基本上已经实现了自己的追求,而且在中国文坛上也是“独一处”的存在。
新侨报:你好像说过,甘肃文化是一种“杂种文化”,这又该如何理解呢?
雪 漠:这个问题正如我上面所说的,甘肃有很多个文化圈,有大文化圈,又有小文化圈,一个一个的文化圈互相交融,而且差别非常之大,它不是一种文化的几个变种,许多时候它就是另外一种文化。比如凉州、天水、甘南和宁夏,这些地方都是非常丰富的一个宝库,比如宁夏的伊斯兰文化和甘南相距也就是几十公里,但是,它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文化宝库,而且非常博大,和敦煌学相比的话,一点儿也不逊色。在甘肃像这样的文化非常多,像一个个蜂窝一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各有特点,所以,我称之为“杂种文化”。
聊雪漠:西部文化走向世界的符号
新侨报:作为茅盾文学奖入围作家,不少业内人士称你为西部文化的代言人,尤其推崇你在“大手印”研究上的贡献,“大手印”是什么,能介绍一下吗?
雪 漠:大手印是一种文化,是西部文化中的超越文化,它是看破世界的变化后追求一种不朽的东西,追求灵魂的完善。它属于佛教文化在中华大地上和中华本土文化结合之后的一种东西。它主要追求形而上、追求精神层面、追求自由。在追求自由的时候,它注重完善自我、完善人格,把追求心灵的明白、智慧的开发作为一种重要方式,而不是把对物质和金钱的占有,或得到某种地位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
大手印就是这样一种文化。它是中国文化中最为精要的文化。在中国历史上,从老子、庄子到当代许多优秀的人物中,不同程度地都有大手印文化的基因,只是没有这个名相而已。所有不在乎世界上物质性的东西,而追求一种心灵的超脱和自由的文化,其实都可以纳入大手印文化的范畴。
新侨报:我们还知道,你与全国政协常委冯骥才等人刚入选“2015年中国品牌文化十大人物”,“雪漠”是一个什么样的品牌?
雪 漠:“雪漠”其实就是西部文化与时俱进之后的一种文化现象,它甚至不属于我个人。虽然“雪漠”成了一个品牌文化人物,现在提到雪漠的作品,大家都很认可,但其实对于我自己来说,这一切似乎跟我关系不大。我被很多人认为是西部文化的集大成者,包括西部的地域文化,也包括西部的超越文化,更包括多种多样的民俗文化和边缘文化。在这些文化中,我都有所涉猎,几乎在每一个领域里,我都进行过力所能及的研究,而且有一定的心得。
与其说,“雪漠”属于我个人,不如说是西部文化走向世界、与时俱进的一个标志性的符号,所以,“雪漠”不仅仅是自己,他其实属于整个西部,是西部文化一种标志性的东西。“雪漠”本身就代表了西部的两大自然景观:第一,雪山;第二,沙漠。我有意地用这两种符号来代表整个西部,所以不要把“雪漠”当成仅仅是个人。
本报记者 刘 挺/文 通讯员 张紫艺/摄
转载:《新桥报》2015年9月18日
http://daily.cnnb.com.cn/xqb/html/2015-09/18/content_894414.htm?div=-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