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知道分子的清高与“假”清高
在人类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明哲保身的人,能拥有话语权,并影响世界。所以,我们要像印度的知识分子那样,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将文化命运与个人使命融为一体。
不过,知识分子不仅仅是在融入世界,而是在跟世界平等对话。就是说,他不但要能融入自己的生存环境,还要能跳出来,在一个更高的角度上审视和思考。他不是这个世界的附庸,他自己就是一个独立、丰富的世界,是一个独立的体系。他应当用一种更高远的眼光,评价——甚至像康德那样批判这个世界。这样才能在一定程度上,引领整个时代文化的发展与前进,帮助世界看得更远、更广。
可惜,现在有很多文人都做不到这一点,他们中的好多人,往往是短视的。而且,在现代的“知识分子”群体中,还存在着一种“文人相轻”的现象。他们之间缺乏了解、理解,常常有意无意地,对别人的领域、专业、工作等等,采取简单的拒绝、排斥、否定。
比如,很多高学历的教职员工,常常对企业家和管理者们很不服气。他们会说:“看那些民营企业家,像个土老帽、土八路,又没什么文化。他们到底哪里比我强?凭什么比我有钱,比我成功?”
又比如,那些拥有高职称、高学位的知道分子,对社会上的成功艺术家、成功商界人士,以及其他行业的成功者,往往抱有偏见和嫉妒。他们一味地贬低、排挤别人,不愿以更宽广的胸怀去理解、吸收、审视。他们总是活在一种思维定式下,不注意学习别人的长处,只盯着别人的不足,经常拿自己的优点跟别人的缺点比。越比,越觉得自己了不起;越比,越觉得别人差。所以,他们总是会高估自己,低看别人,自命清高,对自己没有客观、准确的评价。这正是制约他们走向更高境界,获得更大成功的致命弱点。
因此,很多时候,我们都会发现,知道分子大多只能当师爷、副手、助理、参谋,当执行者、开创先河的头号人物,往往不是知道分子——至少看来不像知道分子。
不过,知道分子的清高分为两种:一种是自以为是、夜郎自大式的清高。这种现象很普遍,很多知道分子都是这样。他们缺乏宽广、包容的气度,没有真正成熟,也难以成熟。除非他忘记自己的文人、专家、教授身份,对别人,对不同的专业、学科、领域,都能同等尊重时,情况才会有所转变。
例如,对真正成熟的作家来说,写作是他的生活方式,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如同渴而饮,饥而食。他不想靠写作换取什么,只想说出自己想说和该说的话。他在乎发表,但不发表也没什么。他首先是为了完善生命、充实生活而写作的,不仅仅是为了稿费或名声。所以,他不会刻意追求名利,本质上只为自己的灵魂活着。
比如曹雪芹、卡夫卡、司汤达等人,他们宁可用生命创作伟大的作品,也不愿为了名利,制造文学垃圾。因此,他们虽然没等作品问世就死了,但他们的作品实现了永恒价值。托尔斯泰也是这样。与文学创作相比,他更热衷教育。他花了大量时间,编制识字课本,想改善农民的生活,甚至把自己的三大巨著都归入“坏艺术”之列,并终生为自己的贵族身份感到羞耻。这些东西,都体现了他们的伟大。他们的身上,恰好体现了真正的知识分子的清高。
真正的知识分子,必须在内心深处与世俗保持一定距离,这是一种清醒、有益的自律行为,也是一种成熟智慧的表现。因为,人的生命、时间、精力有限,如果没有节制,不加区分,就可能会将大量时间,耗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不能抵达自己希望达到的高度。
所以一定要明白,就算一个人博览群书,能说出几句莫测高深的话,身前身后有很多人簇拥着,也不一定是真正的大师、知识分子,或文化传承者。要成为真正的大师,就要不断成长,让心灵变得越来越独立、清醒、博大。离开这个基点,就没有真正的大师,没有真正的知识分子,没有真正的文化传承者。
——摘自《光明大手印:智慧人生》 雪漠著 中央编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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