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岭，一个颠倒的世界

野狐岭，一个颠倒的世界

文/未央

终于读完了雪漠老师的新作《野狐岭》，本想长长嘘口气的我，却听到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是的。正如作者在后记中说的，“这不是人们熟悉的小说，而是另一种探险”，真的是这样。读过《野狐岭》才知道，原来小说还可以这样写，它既象你阔别多年的老友在与你意外重逢后的叙叙叨叨，让你感到悲欣交集的同时又让你不得不悲叹命运之多桀，还象是在走一个作家精心设计的迷宫，任你在这一片黑暗里寻觅、穿越、摸索、乃至碰壁，而他，只是悠闲地眯了眼，坐在一个你永远也看不见的角落，从容地旁观着，不言不语……

整部小说的线索主要有两个。一个代表的是“集体”是“大义”——蒙汉两个驼队为了推翻清家，驼了金银茶叶等去一个叫“罗刹”的地方换取军火;另一个代表的则是“个人”是“小爱”——一个岭南女子为了复仇，不远万里，从岭南一路追踪仇家来到凉州，他们怀着各自的目的，走进同一个地方——“野狐岭”，故事因此而展开。作者以“我”超越时空超越现实的方式，用一种特殊的仪式召回了曾经与此相关的“幽魂”，以采访的形式揭开了一个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作为西部文学，《野狐岭》虽然用非常丰富博大的西部元素写了土客械斗、回汉仇杀、农民暴动、骆驼客的艰难生存、甚至骆驼的交配喂养等等，定格了一个时代的一个群体和一些已经消失的东西，但我认为这些都不是作者最主要的创作目的，作者真正想要表达的，仍然是“对存在、对生死、对灵魂的追问”与“生命价值和意义的深刻思考”(雷达老师语)。在这一点上，《野狐岭》与《西夏咒》有着相同的艺术价值。对一些读者而言，有些观点可能会让你不舒服，当头棒喝一样，会让你懵让你痛让你沉重，甚至会产生一种颠覆性的感觉，但懵过痛过沉重过之后，你就会思考，为什么是这样，最终却也不得不承认，让你产生颠覆性的东西才是最究竟的真理。比如，在故事的一开始，“杀手”就说了“你们是一群瞎子、聋子和痴子，你们在舔食刀头上的蜜，你们的头上有猛虎，脚下有深渊，深渊里有巨大的鳄鱼，张着大口，露出牙齿，在等着你们落下。你们吊在一根绳子上，有一群老鼠在啃那绳子，绳子就快断了，而你们，却还在渴盼那绳子上的露水。你们不知道，太阳一出来，那露就干了。而且，你们的绳子，马上就要断了。”是啊，尘世中的我们，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把苦当作甜，把痛视为乐，认假成真，执幻为实，为了一些身外的东西，常常陷入一场又一场地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里自欺欺人，却从不在乎这个世界无常的真相，总觉得，路还长呢，日子还远呢，却不想，每个人的面前，都恒常地转动着一个无常的“磨盘”——你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把你吸进去碾个粉碎，你也永远不知道你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所以，作为经历过“磨盘”碾压的过来人——“杀手”，以他的生命经历真诚地告诉我们，除非，能找到真正的“木鱼令”。

那么，真正的“木鱼令”到底是什么，既然可以让人避免被“磨盘”碾压，为什么信它的人却那么少，以至于要藏到胡家磨坊，要让有缘人千辛万苦地去寻?书中有一句话简接地回答了我们，检验那“木鱼令”真假的方法，就是你“忽然没有了仇敌。”读到这里，你就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木鱼令”。能消解仇恨的当然是爱，在这个世界上，唯有爱可以融化一切坚冰，消解一切仇恨。当一个人放下小我，没有自己，甚至具有无量大悲心、一心装着劳苦大众的时候，他就会永远活在人们心中，即便死了，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生。但由于人类天性中的“兽性”，人们总是容易充满怀疑、争斗，在涉及到个人利益时，总是轻易地在心里插满仇恨的旗帜，所以，人类的进步史就演变成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史。也因此，在人类历史上才始终会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抛下个人安危，在有仇恨的地方播种着仁爱、在有伤害的地方播种着宽恕、在有猜疑的地方播种着信任、在有悲伤的地方播种着喜乐、在有绝望的地方播种着希望……虽然，当时的他们还不被时代或人们所理解所接受，但是，他们却依然不改其乐，走着自已认为对的路，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的变迁，人们才会越来越认识到他们的大爱、智慧和远见，他们的形象也才会越来越伟岸，横亘时空，穿越古今，如佛陀，如孔子，如老子，如耶稣……因为他们，人类的文明史才成为以这些人为代表的布道史。

整部小说，都充满了这样的诗意象征。当你真的能静下心来读，那么你还会发现《野狐岭》不止是一本小说，讲述的也不是一个故事，它是一个巨大的蜂房。在这个蜂房里，有无数的“蜂”，他们常常会在你徜徉于美景中流连忘返沉迷不已的时候蜇你一下，而后，你会感到一阵痛，会看到一滴鲜红的血慢慢渗出——不蛰你不痛，不痛你不醒。这时候你才会明白：这一只只的“蜂”，他们正以“牺牲”自我的方式，在一语点醒梦中人，他们讲的，其实都是血的教训。我们要做的，就是从他们的经历中，汲取我们需要的“蜜”，滋养我们的生命，升华我们的灵魂，少走弯路，少摔跟头，不要在生命将尽时，才留下悔不当初的泪!

《野狐岭》，如这红尘般，是一个颠倒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一群“糊涂鬼”不尽的呓语。它一再告诉我们：一切的“生”，都是为了“死”，“生”的一切，也决定了“死”的一切……！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在“自圆其说”着，每个人都握有“一张偏方”却只能无力地看着那些曾经的“破绽”，任凭自己在那个磨道里一次次流转……它还告诉我们，在活着的时候，一定要珍惜这瑕满人身，精进修持，在能爱的时候不要去恨，在能付出的时候不要索取，放下彼此，淡看厚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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