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流价值观限制了文学的发展
哲学、信仰与文学精神——作家与作家的对话
●雪漠:最近我看了你的《轻柔之手》,虽然形式和内容上与我的作品差别很大,但我们似乎都在寻找着同一种东西。能谈谈你对《西夏咒》的看法吗?
◎张存学:《西夏咒》是从人类灵魂的角度往下写的,而且更深层次地挖掘了人类的精神问题。整部小说中,充满了一种对精神追求、精神安顿、精神走向的书写或者展开,再就是一种追问。同时,它也给人的精神预期目标设定了一个高度,就是超越。这本身已经超越了当下中国文学界的文学创作,而且超越了文学的范围,写了一个所有中国人都在面临的非常大的问题,比如精神问题、灵魂问题。
现在中国人的精神严重趋向平庸化,我也在想,这种平庸化是怎么造成的?恐怕这样的历史阶段不是某个时期所造成的,而是长期熏染,加上现代的通俗文化、商业文化对人的影响,形成了一种集体无意识,所以人的精神就会变得更平庸,而且越来越平庸。人们自愿地、无意识地服从这种平庸文化的主宰,不断使精神文化层面变得越来越苍白。在这种情况下,中国作家面临的巨大问题不是怎么玩小说技巧——我觉得技巧是另外一个方面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作家本身在精神上有着什么样的深度、厚度,有着什么样的思考,至少要具备这种能力。这一点非常重要。
●雪漠: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境界。目前的中国文学,流行着自己创造的一套游戏话语,它缺乏一种精神的高度,因此还需要实现自身的超越。我到一些地方参加会议时,发现大家都在制造话题,在制造游戏规则,然后自己在自己营造的某种氛围里狂欢。他们丝毫不知道,世界并不在乎他们。换句话说,文学界小圈子里的那种狂欢、那种游戏规则,只是自己制造出来的一种虚假喧嚣,是一种自得其乐的东西。许多时候,其中的一些人已经误导了人类的存在。它不是一种偶然的现象,而是普遍现象。
◎张存学:你说的这种现象,其实就是在远离真正精神追求的前提下,自己制造的一种噱头,然后自己在里面显示自己。这种人整个就是“半吊子”,包括一些评论家,都是些“半吊子”。所谓的“半吊子”,就是还没有从旧的价值体系里完全摆脱出来的人,这种人缺乏对个体人本身的一种真正理解,没有真正地去了解过人的尊严、人的天性或者说人的存在,还是在一种旧的价值体系之下,作着某种自以为是的演说。实际上,这种演说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他们不过是想制造一些话题,然后掌握这些话语权,这些话语权恰好迎合了所谓的主流话语。虽然他们或许不承认这一点,但在心理上,他们确实依附于这种主流话语体系。
●雪漠:所谓的主流化,其实就是一些人在自得其乐,并且把这种自得其乐的东西弄得非常喧嚣,于是才形成了所谓的主流话语。事实上,这种喧嚣毫无意义。更可怕的是,如果你把这种喧嚣、这种话语和人类存在——包括《轻柔之手》、《西夏咒》中思考的诸多问题——联系起来,就会发现,这种东西已对整个人类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但问题是,主流话语自己不去思考这些问题。他们不去直面人类存在与人类灵魂,也读不进这个领域的诸多好东西。只有那些没有被流行规则所裹挟、远离流行规则和话语的人,才能从这类作品中读出真东西。
昨天,一位同济大学的文学硕士来找我,她说自己在写一些研究雪漠作品的论文。她希望能将我划分到某个体系里去,用他们的概念对我进行归类,但是按照这种写法,她根本写不出来。因为她发现,无论把我归进哪一种体系,似乎都不太合适。所以,她就到西部来找我,想跟我谈一谈,结果来了之后,她发现自己更没法写了。为啥?因为她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存在,是一种无法被概念框住的东西。
◎张存学:现在评论界和学术界走的这种观点式的、体系化的路子,严格地说,早就已经没用了。但是一些评论家,却仍然想要把你归类,这种做法是非常愚蠢的。
●雪漠:我告诉她,鲜活的生命是远离概念的。如果你想用概念来限制它,就会像削足适履,或者把巨人关在侏儒的笼子里一样,非常滑稽,也非常可怕。因为它只可能让巨人变成侏儒,而不可能让孩子长成大人。
现在有好多作家的作品我根本看不进去。为什么呢?因为我一看他们的文字,就发现他们在玩一种心机,这种心机里有好多我不喜欢的东西:第一,他们想通过文字实现一种功利化的目的,例如,他们想吸引我,让我欣赏他、赞美他,或者说他们在处心积虑地迎合读者、讨好读者;第二,他们文字背后的心灵显得非常小气,非常狭隘;第三,无论他们如何故作高深,如何故弄玄虚,都掩盖不住灵魂的苍白与不够饱满。
——摘自《光明大手印:文学朝圣》 雪漠著 中央编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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