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鱼的“坐化”

一条鱼的“坐化”

文/陈彦瑾

这是一个真实的经历。今天，终于有时间把它写下来，权当是对一个生命的纪念吧。

这是一条鲤鱼，2013年除夕那天，临近中午时，伟平从超市把它买回家，准备作为年夜饭上一道菜。自信佛后，家中再没出现过鱼这道菜，这次伟平却想买一条鱼，因为“年年有余”，无鱼不过年。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叮嘱说：那就买条小点的死鱼吧。

它来到我家的时候，装在白色塑料袋子里，直挺挺的，个头很肥硕。伟平说，因为去得晚，就剩大个的了，再晚去超市就关门了。边说边撸袖子，要立刻把鱼开膛破肚收拾出来。我忙说，还是给它念念经，超度一下吧。

家中的佛堂设在书房里，一个小书架作为佛龛，旁边的书架作为经架，放经书和上师的著作。我把它放在佛龛前的地板上，从经架上取下《雪漠大解脱放生仪轨》，燃香恭诵。眼前的它，裹着白色塑料袋，静静地，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

诵完仪轨，我把它送进厨房，交给伟平，又进了佛堂，继续观想。不一会，听见伟平喊我说：鱼活了。

果然，案板上的它，扑腾着尾巴，嘴和腮一张一合的。我连忙找来家里最大的一个水盆，装了水，把它放进盆里。很快，它就活泼了，甩了甩尾巴，溅出一地水。

它肯定不能作为年夜饭上的一道菜了。不过，伟平很高兴，说：除夕救活一条鱼，真吉祥。

就这样，鱼在水盆里，水盆在阳台上，我时不时跑过去，蹲着，朝水盆里的它默念“奶格玛千诺”，每次它都要甩甩尾巴，像是跟我打招呼。但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它忽然变得萎靡了，身子平躺了，差点就要翻肚了。我担心盆太小，水少，容易缺氧，就把它转移到浴室，放进了伟平泡澡的大木盆里。

果然，它又活泼了，游的样子也惬意多了。我仍时不时过去，趴着高高的木盆沿望它。它好像有灵性，每次我过去都会游过来，或者摇头摆尾一番。虽然时不时，它仍会出现萎靡的样子，身子倾斜，有时平躺，但只要我望着它，满心温柔地念一阵“奶格玛千诺”和《奶格玛百字明》，立刻它就起身，活泼地游开了。这连伟平也觉得奇怪。他平时虽不反对我学佛，但自己并没有信。不过这次，他有些信了。

我开始盘算什么时候把它放到河里了。正月的北京没有开河，眼下怕是无处可放。我给妈妈、婆婆打电话拜年时说了这件奇事，都说吉祥。我想，就先养在家里吧，等天气暖和开河了，再把它放归大河。

然而，浴室里养鱼很不方便，因为它，我们除夕都没有按老风俗洗个澡。第二天，伟平开始有些忍无可忍了，想把它挪到别处。我想这浴室终究不能是它待的长久之地，就把一个宜家塑料桶的大桶盖取了，给它当水盆正好。于是，它又搬进了佛堂，可以陪我做功课，还可以听闻佛乐了，也很好。

那天晚上做功课的时候，我听到它扑腾了一阵子水，当它活泼呢，也没过去看是啥情况。做完功课出佛堂前，我望了一眼它，它立着身子，静静地待在水里呢。我放心去睡了。

夜里，梦见它裹着长长的一条白布，去了。

第二天一睁眼，想到这梦，我赶快跑到佛堂门口，见它仍旧立着身子，心中大慰。但凑近看时，发现它身上的黑色已经没有鲜活的色彩了，颜色发死、发白，水也微微有些发臭。我意识到，它其实早已经去了。也许，昨晚做功课时它扑腾的水声，是在向我作最后的告别？

但我最惊讶的是，它没有像一般的鱼那样，死后亮出白肚皮，而是跟生前一样，立在水里。我想到一个词：端坐而逝。也许，它跟那些修成的人一样，坐化了？

伟平把它重新装进塑料袋里，放在厨房的地砖上。这回，它是真的走了，连尾巴都已经硬了。我从垃圾桶里找到它来时的那个塑料袋，上面的价签显示，它的体重有两斤半多。

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吃它了，只能把它埋了。但雪漠老师的《参透生死》里说，人死后亡灵仍有感知，最好不要触碰死者的身体，不然他会感到巨大的痛苦，至少也要让他静静地独自待上二十四小时后，再作处理。我想，鱼也一样吧。就把它放进了冰箱。

第二天上午，打开冰箱门时，一股臭味袭来。我和伟平连忙把它带到小区外面的树林子里，在林中一个小土丘里，给它设了一个小小的塚。

至今，每次回家穿过树林时，都能看见这小小的鲤鱼塚。

遗憾的是，我没有拍下它“坐化”的照片，所以无法“立此存照”。因为那时，面对离去的它，是想不到要拍照的。而且，“坐化”不“坐化”并不重要，所有看似神奇的细节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用它最后的生命，给了我一个行善的机会，教我体会众生平等、慈悲为怀，教我在日常生活中领悟佛理、践行佛法。

所以，这篇文字，仅仅是在向它致谢！

——愿诸众生俱足乐及乐因；愿诸众生远离苦及苦因；愿诸众生与无苦之乐永不分离；愿诸众生远离分别心住平等舍。

2013年3月23日于世外桃源

附：

●《雪漠大解脱放生仪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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