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辨别真假“大师”?
◎问:现在为什么真正的大师非常少?
●雪漠:就在于对终极真理,对真善美追求的精神,缺少特别强劲、持久的动力。目前我们的教育观念多停留在物质层面功利性的追求,上学、读书、培训,多是为了考学、谋业、高薪、当官、职称等等,多是为了“用”,而忽略了完善自我、充实生命、追求真理,缺少对形而上的向往和追求。虽然很多人也在追求真理,也在宣扬所谓的真理,但不知道什么是真理,这是最糟糕的。我认为,做人的明白、心灵的明白就是真理。明白了以后的利众思想和利众行为,就是终极真理。这个“众”,不仅指国家,民族,而是指整个人类、生命,这是一个终极性的指向。那么,大善中的“善”,正是为这个终极真理摇旗呐喊,传播这种终极真理。
我们传统文化中有个缺陷,那就是主体意识的缺失。这与封建统治时间过长有关,养成了集体的无主体意识。在这个过程中,有个别人的主体意识觉醒时,在那种大的氛围下,他会遭到扼杀,不能形成气候。而现在呢,我们的教育制度、高考制度、社会上的评价与选拔制度,等等,对人的主体意识的要求,实质上往往也是缺失的。现代文明中一个非常精华的部分,那就是主体意识的觉醒。
在知识分子群体中,主体意识的普遍丧失,其人格往往不能独立,真正属于自己独创的东西很少,大多数人像鹦鹉学舌那样,把各种各样的学术堆砌在一起,成为自己所谓的东西,到处招摇,赢得了一些喝彩,虽然也著书讲学,但其价值意义不大。这是当今时代普遍存在的现象。
◎问:为什么很多国内外大师的经典,至今很少有人能够超越?
●雪漠:原因在于,现在的大师是怎样产生的呢?就是学院派的知识通过填充,让他读了大量的书,大量的阅读,大量的所谓的积累,积累到一定程度后,所形成的程式化的一种东西,形成某种模式,达到符合那些大“书橱”们设立的某种价值评判标准时,就被称为“大师”。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师,这仅仅是“书橱”,是“鹦鹉”。
很多知识分子出不来高质量的成果,不仅仅是独立性思考不够的问题,而是他的心智模式、思维模式、实践途径、世界观、方法论等等一系列综合的问题。如果没有这种修证、实践上的突破,他思考的东西还只是理念性、概念性的东西,他可能不重视真理的实证性。而这种修炼要求,近乎于让一个人脱胎换骨。这种修证,它需要拒绝世界上一切的诱惑,让心灵达到高度的宁静和专注,不受任何干扰,让自己的心灵焕发出光明来,照亮这个世界,这是真正终极意义上的大师。如果他的心被外部世界、被某种东西所控制,包括被一些知识、学问、思想、体制等等控制的话,他的心灵就不会自由,得不到超越,他还仅仅只是一个容器,创造不出自己的东西。
现在很多人正好学问过多,脑子里盛满了别人的东西,很多是垃圾,我们不能让这些东西占据自己的心灵,要把它化成营养。中国目前缺少大师的原因,仅从个体而言,很多时候,不在他学问不够,而是他的自省、智性和修炼不够。更多的时候,他没有身体力行地去做,而始终向外围寻求知识,缺少实践性。
大师的话语权不一定在当下,但他有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历史话语权。目前,所谓的“知道分子”掌握的话语权,那不是真正的话语权,更多的是鹦鹉学舌。翻开中国的思想史,很多都是在演绎诸子百家什么的。有些人仅仅靠诠释,甚至剽窃,剽窃别人的思想、别人的东西,也获得了成功。现在社会上很多所谓的“大师”,他还远远没有超过儒释道、诸子百家那些水准。
◎问:您在一篇文章中专门谈到了作家的人格修炼,真正的大师也必须要进行这方面的思考和修炼吗?
●雪漠:真正的大师,世上的一切为他所用,他能把外部所有的东西都变成淤泥,然后在这片淤泥中,培育出自己的莲花来。这就是一个人自主意识觉醒之后,所产生的一种非常自立的创造、创新,这才是他独有的东西。而目前大学培养的,大部分只能被称为学者、容器、书橱,因为他无论怎么的思考,那都是向外求到的东西,不是他独有的、独创的东西。他的思考,还只是一种拼凑,一种量的堆砌,缺少“质”。
我强调的思考,是指向一种终极意义、本质意义。比如,对生命终极意义上的思考,就变成修身、养性、调心了。我们平时有些思考是情绪化的思考,情绪化的思考没有多大作用。思考包括两种:一种是“止”,就是定力;第二是“观”,就是智慧。因为有定力,他就有了非常独立的主体意识,不受外界诱惑;因为有智慧,他就会非常仔细地体察世界,体察自我。这时候,他能证得一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别人无法替代。
在与当代一些名人接触的时候,发现其中不乏混混,他们东游西逛,整天做一些自以为是,但没有多大意义的事。他的生命,也没有什么主题思想。他的所有追求仅仅是满足自己的物质欲望,其所有心思,都用来怎样让自己出名,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静心读书、思考、研究和实证。一些名人,20多年前讲这点东西,20年后还是讲这些。好多名人肚子里没有多少好货色,就好像一个人,他很会玩花拳绣腿,但没有练好内功。当然,死去的名人例外。死去的名人,往往有好东西,因为它传承下来了,说明它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真正的大师,不但有这些东西,而且他必须经过严格的灵魂修炼、精神修炼、心灵修炼、人格修炼,从心灵着手的灵魂重塑,汲取外部世界的营养,通过心灵的发酵,然后,从他内心深处爆发出充满人类大爱的大智慧、大见识、大境界,这才是真正的大师所创造的无可超越、无可复制的好东西。
◎问:那如何辨别真假大师呢?
●雪漠:我有一个辨别真假大师的很简单的办法——“大师若童”。有童心者未必是大师,但大师必定有童心。而且,他一定有一种别人没有的平常心。他的行道如春风化雨,跟他接触的人,不知不觉间提升了自己。真大师的语言,不是吃了诸多食物后消化不良吐出的秽物,而一定是从他心底流出的真善美的清泉,像大自然的泉水那么自然和甘甜。还有一点,大师与普通人的区别就是,大师是集大成者,他应当是吸收了他所在的那块土地、文化、行业领域的精华之后,再以毕生的心血哺育而成,跨越时空、地域、语言以及自身个性局限等各种障碍,而获得的一种经典、永恒的文化奇葩。而大师自身,仅仅从言行相貌来看,也决不是一位古怪奇人,而是融入众生之中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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