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文学”背后的悲哀

虚假“文学”背后的悲哀

◎问：您对时下文坛有哪些看法？对网络上和杂志上小说中的虚拟爱情有啥想法？

●雪漠：说实话，对时下文坛，我不敢恭维。文学杂志、网络、或是时尚写作，大多只写了两个字“无聊”。名作家写着有名的无聊，无名作者也不甘落后，绞尽脑汁地炮制无聊。生活的惨白，人格的萎缩，责任感的丧失，思想的缺少钙质，使本该塑造灵魂的文学，堕落为颓废者的自慰。

我常常私下里发问：我们这个民族，为何会有这样一个巨大的混混群体？难道他们黄金买不来的生命，只配用来炮制垃圾？每念及，便不由扼腕长叹。

无异，这虚假的“文学”繁荣背后，隐藏着一个民族的悲哀。

我曾参加过一次文学聚会，当与会的作家津津乐道地编织“蛋白质女孩”和“巧克力男孩”的爱情时，窗外有个老太婆正在大哭，因为她当农工的儿子才死在建筑工地上。作家们懒得去安慰她，他们甚至嫌那哭声打断了自己的文思。这画面，充满象征意味，几乎可以看成中国目前文坛的缩影。

在另一次会议上，作家们纷纷抱怨时代对自己的挤压，文学失去了轰动效应，自己已沦为“边缘人”，其慷慨激昂，充满了文天祥似的正气。发牢骚时，作家们正免费住着高级宾馆，腹内盛着国家供给的山珍海味。而同一时刻，西部还有许多人饿着肚子牛一样劳作，还有许多哭泣的失学儿童，还有无数贫病交加的农民。最该关注的他们，却很少有人关注。

无数的作家和所谓作家们边发牢骚，边编织连自己也不信的惨白爱情，以填充网络和杂志。他们散发出迷醉的萎靡之气，并将这萎靡传递给更年轻一代，影响或污染着他们。大家一齐制造喧嚣，创造“繁荣”，营造所谓“城市爱情”。试问，在这样一个“气场”中，谁又爱听弱势者的哭声？谁又爱看农民们的愁脸？谁又会把那种叫“忧患”的意识，塞入自己心中？

那种虚拟爱情的文学，跟无聊作家的梦呓一样，是比“意淫”更下作的无聊。作者们背对着大千世界，背对着应该关注的弱势群体，无视一个民族可悲的颓废和无聊，浸淫在自我营造的氛围之中，自我渲泄、自我陶醉、自我堕落，除了浪费生命，“图财害命”（鲁迅语）之外，并无丝毫益处。在这样一个萎靡颓废的群体中，诞生出的，一定是颓废的个体。这群体，像巨大的黑洞一样，吞噬着思想，吞噬着灵魂，吞噬着人的主体性，不知不觉间，人的个性就消失了，变成一个庸碌的细胞。

稍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文学应该拒绝虚假，拒绝起哄，拒绝鼓噪。文学应该需要一种品格，一份真诚，需要生命的投入。一群老鼠，只能生下老鼠。无论它们如何鼓噪，如何叫喊，如何自命不凡，如何制造繁荣的虚假，都改变不了其老鼠的本质。而欲生下狮子，作家母体必须首先变成狮子，再和另一个异性狮子――作家感受到的强有力的生活――进行生命的交融。

试想，俄罗斯大地上为何能产生那么多的大作家和文化巨人？原因很简单：他们有肥沃的土壤，有适宜的气候，有干净的空气，有奋发向上的群体，有勇于探索的精神，一言概括之：他们有伟大的文学传统。生活在那块土地上，一个侏儒，也会在巨人的熏陶下逐渐高大起来。

而时下，我们面对的，是满天的浮燥，遍地的颓废，啸卷的懒散和无聊。在所谓的“爱情”中，我们很难发现一点高贵的，能守住自己灵魂净土的文字。黄色文字泛滥成灾，所谓“文学”遍布市场，数以万计者以肉欲文字自愉、自慰、自恋、终而自阉。他们已经失去了投身理想的执著，不见了灵魂塑造的谨严，看不到自我完善的道德，大气和高贵了无踪迹。触目皆见的，是被贪欲烧红的面孔。他们像发情的袋鼠一样，翕动着鼻翼，瞪圆了因久视而发涩的眼睛，搜寻或炮制肉欲的所谓浪漫。试问，这样的土壤里，能诞生巨人吗？

◎问：目前的文学市场看似很繁荣，很物质化，写作成了很实惠，很功利化的一件事情，您怎么理解文学的功用化、世俗化、功利化？又该如何提升文学的精神品质呢？很多人看了您的小说和文章，感觉“虚”，您怎么理解这个“虚”呢？

●雪漠：当文学成为谋利的手段时，就变为功利化了，那不是文学，仅仅是赚钱的工具，与灵魂无关，即使打着文学的旗帜，也不是真正的文学。但文学也可能上升到信仰，在经历了写作的“朝圣之旅”之后，文学便可上升为信仰。但目前的作家群中，多是将文学视为一种职业或是情绪的发泄方式而已。那“虚”正是我形而上的追求，也即精神的追求，这正是人区别于动物的地方。

◎问：那您的文学是为了赚钱吗？或者有一丝丝（5％）赚钱的动机吗？

●雪漠：首先，文学能让我真正得到快乐、安祥、富足。有稿费当然好,没有也不要紧，有或没有，都改变不了我对文学的那种敬畏。不管别人是否理解，是否欣赏，我的内心必须要有这一方净土，这也是我写作的理由和标杆。

◎问：在流行快餐文化的今天，我们怎么才能辨别和提取其中的精华来滋养我们的灵魂呢？有人说未来中国的文学格局要从西部文化中汲取有益的养分，会给我们一种大的启迪。那么，请问一下，对于现在的中国文学格局，您怎样看待？

●雪漠：当代文学很繁荣，但缺乏有真正世界意义上的大作品。小说中多垃圾，所以看坏小说会让人变坏。要读小说，一定要读经典，而不看流行的地摊文学。我只管劳动，不问前程。要是想得太多，我就写不出东西了。要是思想被时代搞乱之后，我也就成混混了。

◎问：每每看到四大名著的不断翻拍，我们就感叹于中国当代文学快餐中文化营养的严重缺失。而您的力作却使我们看到了中国当代文学的希望。您是否考虑将您的作品拍成影视作品，以利更好地传播？

●雪漠：我也想那样。但我只能随缘。能拍影视也好，拍不了影视也好，都改变不了我的快乐。因为作品一出版，就跟我没多大关系了。跟我有关系的，是那颗不管拍与不拍，都会如如不动的心。

◎问：您真地能做到如如不动吗？

●雪漠：我不求真“如如”，但求趋“如如”。前如如是“向往”，后“如如”是实践。那实践的过程，便是心灵瑜伽。

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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