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上八年级的我，与《参透生死》结下的奇缘（征文）

上八年级的我，与《参透生死》结下的奇缘

作者：林洪如

世界上所有的偶然，其实都是一种必然。

我与雪漠老师所著的《参透生死》一书的缘分也是这样。那时，我才十三岁，按三年制初中的算法，我正在上初二。

按理说，这种封面把“死”字顶到头上的书，一个初中生是看不进去的。我确实看不进去，但因为当时我总是想着寻死，母亲就把《参透生死》这本书摔给了我。

人生中的十三岁，正是青春期的开始。而天生敏感的我，又有着命途多舛的幼年——命相学上，说我幼年多灾多难——我的青春期可能来得比平常人更猛烈些。

那时，我觉得所有人都在挤压我，而我的渴求，或说是欲望总是得不到满足——或许欲望本身就永无满足之时。但在那时，我的生命状态确实是被压抑着的。

在学校，一天至少十节课，我几乎每节课都要被提问，而后罚站。那时，我热衷于网络游戏，家里没电脑，只能去网吧里与一群为优良学生所不齿的问题青少年厮混。我忍着路人投来的异样的眼光，忍着网吧里小混混们的叫嚣和令人窒息的烟雾，还要忍着对被亲朋好友举报，而后被踹出网吧丢人现眼的悲惨结局的提心吊胆。我忍受这一切，只为在虚拟世界中找到一种自由，我追寻光明、快乐与美好，我想要变强大，我更想要自由地呼吸，而家和学校都无法带给我这些。网吧和我后来沉溺多年的网游当然也没有带给我这些，但给我带来了片刻的欢愉和解脱感。

后来，我真的被踹出了网吧，在小伙伴们惊诧和同情的眼光下，彻头彻尾地丢人现眼了一回。我还在学校的办公室里，被作为我班主任的叔叔从办公室里的一头用三连踢踹到另一头；被他在教室里，在无数双同学的眼睛下，无数次地被骂“猪脑袋”和“扶不起的阿斗”。我的身体比一般的孩子强悍，但我的心灵却比常人要敏感得多，经过数年的打压，又恰逢青春期，我稚嫩的心灵开始崩溃。

从记事起，父亲就酗酒，每每看到的，都是他红着眼睛回家跟母亲吵架。那时的我，一想起父亲就有点瑟瑟发抖，因为他的巴掌格外有力，他总对我吼叫，一声骂就可以吓破我的魂儿。所以，我恨我的亲生父亲。我对父亲的这种印象和感情，持续了多年。后来，在我十岁的时候，父亲在一次醉酒后摔了，死在了家里。我是第一个发现他昏迷的，炕上、地上都是大量的酒经由肾脏过滤而成的尿液。那状真是不堪。我嫌弃地叫来了母亲——当时母亲正在赌气去了其他房间，母亲见状不对，又叫来了其他人。我们都没想到，父亲会因此而去世；我们都没想到，常常醉酒的父亲会在一次貌似平常的醉酒后去世。

很多改变人生轨迹，或是改变世界历史进程的，都是在一个貌似不起眼的平常事件，不是吗？

那时，对于父亲的死，我多的只有幸灾乐祸，以及因没爸了，而可能遭受人白眼和同情的担忧和自卑。当时，面对他的死，我咬牙切齿地想的只有两个字：活该！

那时，我才十岁，我对死真的没啥概念，以为只是个梦，或者一个玩笑。但没想到，父亲真死了。我摸着他的身体渐渐由火热变得冰冷，然后看他火化，然后我捧着他的骨灰坛子去埋葬，然后我看着人们将他的骨灰埋进坟墓里。这一切都是梦。当时，我觉得梦肯定是可以改变的。当时，我还试图通过自己强大的念力，在第二天梦醒后将他复活，但失败了。我还想，哪天趁着大人们不注意，我去跟上帝沟通，获取点特权什么的，使用神力将他从坟墓里复活，我还能想象到，父亲从埋葬他那座小坟堆的土里钻出来，像知了狗或白绝从土里钻出来那样。

命运像跟我开了个玩笑，电视机上才会出现的令人悲痛的不幸竟然发生在了我的身上。父亲的死，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当时我十岁，上四年级，我突然开始尿床，这情况持续了很久。后来，学了中医，遇到老师，我才知道那是极度恐慌所致。那时，我并不知道我是处于重度的恐慌状态的，就像很多心无所依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心无所依一样。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虚幻不实的。我尝试过很多方法，比如打游戏，交朋友来摆脱这种感觉，可收效甚微。但我某种程度上也松了一口气，因为那个打压、吼骂我的醉鬼没了。

可惜，命运继续在跟我开玩笑。父亲的亲弟弟，我的叔叔是教师，他们兄弟俩感情很好。很快，我上了初中，叔叔立志要把他最亲爱的哥哥的儿子培养成才。从今天回头看，叔叔成功了一半，因为我自我感觉还算个人才。没成功的另一半，是因为当时叔叔过于激进，直接打击了我的学习的积极性。我本来数理化的成绩都不错，数学尤佳，而叔叔是数学老师，初中他教了我四年，我对理科的兴趣与日俱减。到了高中，我直接选择了学文科。初中四年，我的印象中，我几乎没几天是不挨骂的。叔叔骂我，在他的引导下，其他老师对我要求也格外严格，也骂我。学校的老师还可以躲开，但叔叔是家人，回家我还是躲不开。他在学校骂我，在家还骂我，在全家人共聚一堂庆祝佳节的时候，他还会出现。对当时的我来说，叔叔简直是继承了父亲的遗志，甚至变本加厉地管束我，他们都是我成年之前无处不在、摆脱不了的梦魇。

从家到学校，所有人都在督促我去努力学习，但没人知道，在父亲的去世和家校联合的打压里，我的内心已经开始崩溃。

大家说，在这种处境下的孩子，还有精力和信心去好好学习吗？

我陷入了严重的迷茫和自我怀疑。

我只好看书，或是在游戏世界寻得一丝自由感和片刻的松弛感。

所幸，我的生活里还有女性的力量，那就是母亲和姐姐。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我的母亲更是这样。母亲从小热爱传统文化，从小就给我灌输了很多她学到的宝贵的东西。

初二，也就是上八年级的时候，我十三岁。这是处于人生阶段中的“春生”的阶段。《黄帝内经》里说，“春生”应“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以使志生。我在这个阶段，生命状态确实受到了很强的压抑的力量。生、予、赏少，杀、夺、罚多。于是，在某个节点，我爆发了，我想结束自己这种痛苦的生命体验。

我跟正在外地上大学的姐姐说：我想自杀。姐姐吓得哭了，还告诉我，她听同学说，如果自杀没成功，人会更痛苦。经受父亲去世的姐姐，其实也很痛苦，她正默默忍受，等待大学毕业好来资助我们这个支离破碎的家，但当时年幼，我并不懂这些。姐姐惊恐地将我消极的想法告诉了母亲，母亲则来劝我。

其实，我当时的那种行为，只是想得到更多的理解、关爱和支持，而不是打击、同情和质疑。

我用力地关了房门，最终还是没挡住母亲的步伐。

研习传统文化多年的母亲，终于在中年找到了雪漠老师。她常说，这辈子来，遇到雪漠老师就不亏了。

知子莫如父母。面对我哭天抢地的折腾，母亲很冷静。

她冷冷地问我：“你真的想不活了吗？”

我义愤填膺地用不回答代替回答。

说实话，当时母亲的冷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母亲往我面前放了一本书，她说：“你知道人该怎么死吗？你知道人死后会发生什么吗？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去寻短见，你要真想自杀，就先看完这本书，然后自己处理后事。”

说实话，当时犯倔的我听完母亲这番话，又被震惊了，我再次不知所措。那本书是蓝色的封面，一个穿红衣服长相奇怪的人头上赫然写着：参透生死。“死”字正顶在他的头顶。

我心想，你才去死。

我心想，连亲妈都不在乎我的死，那我死了有什么意义？

我一赌气，又决定不死了。

其实在那之前，我早已暗下决心，我要重夺内心的阳光与力量。我想自信地活着。

但对于那本能够让母亲对自己孩子的自杀淡然处之的书，令我生起了一些好奇心。我对它又恨又好奇，因为我认为它夺走了母亲对我的在乎和关注。

从那以后，我赌气似的，不管去哪里，我一直带着它。我想弄明白它究竟有何魔力。

在后来求学生涯的很多年里，我的背包里一直放着两本书，一本是《参透生死》，一本是《无死的金刚心》。前者让我走进了雪漠老师，后者让我真正地走进了雪漠老师。在我眼里，它们是我最好的护身符。

在高中时，每每在迷茫和无助袭来的夜晚，我就会默默地拿出这本书，在被窝里翻开。看几眼，啃不动就丢开，那价值观实在与我所接触的大相径庭。但对它的好奇心，一直驱使着我不放手。

童年及少年的压抑和创伤，以及对世界人生真相的思考和追问，一直弥漫在我年少的心灵世界之中。我也在不断地经历和实践中，积累自己的感悟，重塑自己的心灵。一直陪伴我的，记忆中都有《参透生死》的影子。《参透生死》及其它雪漠作品，如太阳悬挂于我生命的高空，那些埋藏在我内心深处坚冰般的仇恨、恐惧、迷茫，随着我的体悟、反省和实践，在后来的多年中，如冰雪般逐渐消融。我还在路上。

后来，在大学，我终于读完了《参透生死》，并在不长的时间里通读了雪漠老师的所有作品。雪漠老师出一本书，我读一本书。后来，我还用《参透生死》里的知识和智慧帮助了同学，也收获了友谊。

我与《参透生死》一书结下的奇缘，也在一个个不经意的瞬间向我呈现了我们共同结下的果实。

那么，幼年的那些创伤和仇恨呢？

我想用最近大家都熟悉的一个名字来讲述我的一个转变体验，它也叫《如何生活》。

如何生活

雪漠老师说，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很迷茫，甚至还有些恐惧。

他开始铺路，那路没有尽头，但不同的读者因为看过他写下的不同的书纷纷来帮忙，这给了他力量。

雪漠老师说，虽然大家读的书的名字不同，但其实大家都在读相同的一部书，那书的名字就叫《如何生活》。

学习中医之后，我渐渐学会了体验生命，体验生活。

我是如何生活的呢？

我想，是流泪的梦给了我生活的真实感。

从小到大，我几乎是不流泪的。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小时候，跟人打架，就算脸上被划出了血痕，眼泪都疼得溢到眼眶了，但我就是不哭不喊，而对面的坏小孩已经是叫着嚷着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不知是天性里的倔强，还是教育的影响，我成长的二十年左右的时间，几乎是不哭也不落泪的。也可以说，为了对抗厄运，持续地走下去，我在硬着头皮，强撑着逞强。直到二十岁那年，因为读雪漠老师的书，我的一大心结突然被打开。再加上友人的突然离世的打击，一松一紧之下，我的心终于露出了它的柔软的一面。

一次午睡中，借着梦境的激发，我哭了。多年积攒下的怨恨和委屈终于释怀，我被爱和感动包裹着。我在梦里边哭边对自己喊：是啊，怎么会有父亲不疼爱自己的儿子呢！豆大的泪珠一连串一连串地落下，打湿了枕巾。那些复杂的情绪和灰暗的记忆被泪水载着奔涌而出，友人的去世所带来的恐惧和无力感顿时消弭了许多。要知道，之前，我是活在一种强撑的、作意的坚强中的，原本敏感的心灵在伪装之下都有些麻木了。

不知是不是年龄大了，成熟了，最近我迎来了流泪的高潮。

1

最近的第一次流泪，仍是在梦里，梦里的仍然是逝去多年的父亲。

因为跟父亲相处不多，他给我留下的又多是令我恐惧战栗的记忆，我恨他，所以我很少梦见父亲。

父亲曾是我不愿回忆的梦魇。后来，每次梦到他，都是我成长和成熟的里程碑。

为了记录这次梦境，一醒来，我就将我的感悟发给了朋友。

我对朋友说：“我梦见我爸爸了。他是个坚强的男人，他告诉我说，要自己做自己的遮风挡雨的墙。

“我梦见，我回到了十多年前自家盖的那栋新楼。我爸躺在炕上，地上是摔碎的镜子，还有一大滩尿渍。那是我看到父亲出事的那天。那时我十岁，上小学四年级，我骑着自行车从村里回家里，那时我个儿还小，骑车屁股够不到车座，靠着两脚一前一后、上上下下地蹬车来让车跑起来。那时，我还满脑子的玩耍，是追光的少年。纵使天空是阴霾的，我也能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自得其乐。

“那天他就摔得脑出血了，在床上打呼噜，从此一睡不醒。

“那时，我曾无比地怕他、恨他。但在梦里，我没怕他，也不烦他、恨他。梦里的我，在潜意识里知道，这是回忆，我就去叫了下他。

“跟明师学了医术的我，自信满满，竟然很轻松地把那时昏迷的他叫醒了，还给他扎了一针。在梦里，我想，这样，他走得就更安心、更舒服了。

“他睡眼惺忪地醒了。虽然在曾经的现实中他是昏迷状态，但他的身上还是充满了生机和力量。

“我感觉到了我们之间血脉相连的东西。我给他扎针的时候，他很平静，我很自然地想要亲近他。”我重复了一遍我在梦中令自己欣慰的表现。

“我没有因他是一个死人而害怕，我很自然地亲近了他。”

我继续说：“或许因为酒后燥热，他没有穿上衣——临终前，在医院接受治疗时，他也是赤裸着身子。

“我像女孩亲近自己的男友一样，小鸟依人地把自己贴近了他宽阔结实的胸膛，我似乎变成了小孩子，他的肩膀和胸膛是那么的宽阔。”

虽然我已近而立之年，外形上虎背熊腰，但心里还是一个仰望父亲的小孩子。

“父亲似乎在对我说话。”

“父亲对我说话时，似乎仅仅是一种感觉，一种意识的交流，没有声音，但我接收得到。我能感觉得到，他是一个心地淳朴，但又很坚强的男人。异常地坚强、强悍，是我对他最深的印象。他对我说话时，我的耳边似乎出现了一种悠扬好听的旋律，那是时光悠然的声音，那是悦耳的声音，听了让人很是心安。

“在悠扬的旋律之中，我曾深藏在心底的所有委屈、怨恨和不满，似乎都得到了解脱。我才明白，原来我一直在压抑着自己。

“父亲在重复地对我说一句话，他没有声音，但我心成了一种信息的接收器。我的心灵感知到了他的话语。”

父亲直接在我的大脑中编码了言语。

父亲对我说：“要自己做自己遮风挡雨的墙。”

这话写出来有些拗口，但接收到讯息的那一瞬间，我就懂了。我感受到了父子情深，我感受到了父亲话语之中的浓浓爱意，我被融化了。

“趴在父亲的胸前聆听他的话语时，我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孩子，想哭就哭，想笑便笑，不再有令自己看起来少年老成、死气沉沉的伪装。

“我幸福地落泪了。

“我不知道， 是不是跟着老师帮助了足够多的人之后，我心灵的壁垒终于决堤，我那异常坚硬的心理防线也终于崩坏。那块让我与世界产生隔阂的块垒终于在暖融融的幸福和感动中消解了。

“我懂父亲的意思，他不是让我再去砌一道围墙，以隔离自己和外界的方式去保护自己，而是独立主动、放心大胆地去拥抱世界。

“自我成长、自强不息之后，去主动地融入世界，拥抱世界，不再害怕。心里再也没了丝丝点点的犹豫和畏惧，没有了藏在心灵深处的隐隐约约、纠缠不去的恐惧感。

“我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最深层的幸福感。虽然在梦里，但我的灵魂和肉体开始深深地呼吸，而后在肺气的推动下，我开始抽泣。我挤出了几滴大大的眼泪。我在平静、坦然又放松的心境中，流出了释怀的眼泪，我的心里充满了极深的喜悦。”

醒后回顾，我抓住了这倾诉喜悦的力量。

我清醒地知道，这是在成长的过程中，我遇到的所有良师益友带给我的力量，他们的笑脸开始浮现，还有我遇到的无数的人和无数的事都在朝我微笑，庆祝我此刻的喜悦和感悟。

我很想感恩遇到的一个个病人，通过平时的摸脉练习，他们让我实质性地摸到了世界的脉搏。在血液的流动和生命的跳动中，我与无边无始的世界重新建立了联系，我与世界血脉相连，共同脉动，我与大千世界息息相关。

2

最近，接二连三地在梦中哭醒。这对我来说，是破天荒的事情。

或许我真的是在长大了。

在现实里，去直面仇恨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在梦里，我却时常体会到爱我之人，我爱之人，还有互有嫌隙之人的痛楚。我常为他们哭醒。

这种柔软、真诚的体验，让我切身地明白，爱、理解和包容确实是解决烦恼和痛苦的良药。

爱是一种理解，也是一种慈悲。

爱也是一种关系，一种良性的、心贴心的交流方式。

爱绝不应是自私、小我的产物。我们不应因某一个人令自己欢愉而爱他，而是因为理解和接纳了所有人之后，才有能力真切地去爱身边的每一个人。

爱不是被动地施舍和接收，而是去独立、主动、纯真地拥抱。

我们应如此生活，如此去爱。

我的求学和成长过程中的主旋律，其实就是读雪漠老师的作品。今年我28岁，从接触雪漠作品到现在，已经15年了。雪漠老师作品里的智慧和营养既是我生命中的太阳，又是萝卜白菜一样平易近人的营养，早已融入了我的生命。我知道，自己还在路上，我想有机会，还可以继续分享我的故事。

而未来的那些故事，仍在精彩地继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