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的忧思——生态文学视域下解读雪漠长篇小说《猎原》
宋俊宏(湖北民族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张树铎(武威一中)
摘要:甘肃作家雪漠的长篇小说《猎原》是新世纪初期比较有代表性的一部生态文学文本。在这部作品里,雪漠以现实主义的手法再现了当代中国西部农民在日益恶化的自然生态环境和社会生态下卑微而又坚韧活着的生存境况及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所显示出的精神文化生态,全面展现了西部农民与自然生态之间的紧张关系,并且深入反思和探究了西部农民的精神文化生态和不公正不合理的社会生态之间的隐秘关系。
进入21 世纪,随着全球生态危机和生态灾难的频发,生态主义思想风靡全世界,加上中国在经济发展过程中由于对生态环境的忽视而造成的生态环境严重恶化的现状,上个世纪80年代在中国开始生根发芽的生态文学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出现了一大批影响深广的优秀的生态文学文本,甘肃作家雪漠的长篇小说《猎原》[1]是其中之一。《猎原》出版后,原《人民文学》常务副主编崔道怡就著文称:“只要人类尚未进入大同世界,其(《猎原》) 形象所昭示的意义便会长存。我甚至发奇想:为免西夏文书命运,应该借助先进科技,把这部书发射到另外一个星球去。亿万光年之后,那个星球上的生命研究宇宙,《猎原》就会成为一份参照:‘噢,地球是这样毁灭的。’”[2]在《猎原》里,雪漠以现实主义的手法再现了当代中国西部农民在日益恶化的自然生态环境和异化的社会生态下卑微而又坚韧顽强活着的生存境况,以及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所显示出的精神文化生态,全面展现了西部农民与自然生态之间的紧张关系,深入反思和探究了西部农民的精神文化生态和社会生态之间的隐秘关系。在国家大力提倡生态文明建设的今天,阅读和研究雪漠的《猎原》是很有意义和很有价值的,它对我们建设生态文明和美丽西部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启示作用。
一
在《猎原》中,雪漠以饱酣悲悯和忧思的笔调忧伤地告诉当代,告诉世界,在当代中国的西部有一群农牧民是这样活着的:为了生存,为了能好好地活着,身无长技的他们,只有向早已贫苦不堪的大自然母亲不断索取,而不断索取的结果便是他们自身不得不接受如沙尘暴、泥石流、干旱、洪水、虫灾、鼠患、狼祸等自然灾害的惩罚和报复。
《猎原》以沙窝村猎人孟八爷和猛子接受派出所的指派深入腾格里沙漠腹地猪肚井侦探盗猎者鹞子等人的行踪为线索铺展开来的,但他们的身影又不局限于猪肚井,而是以猪肚井为中心,时而猪肚井,时而沙窝村,时而内蒙草原,时而东山,时而南山。他们行踪所到之处,见到的听到的都是人们生存之艰难和人们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向大自然过度索取的行为以及这种行为背后的生态恶化现象。
在沙窝村,因为早年把麻雀当“四害”之一消灭,留存下来的也由于干旱远赴新疆,于是,线虫成灾,每走一步,就会有无数线虫命丧脚底,妇女儿童胆小者,不敢出门,更严重的是它们所过之处,树叶、麦苗便所存无几。为了生计,也为了安全,人们见狼杀狼,遇狐猎狐,再加上对狼狐生存环境破坏和生存空间的侵蚀,狼狐越来越少。缺少了狼狐等天敌,老鼠则如鱼得水,四处为患。吃人鸡子,啃小孩脚趾头,偷食庄稼,危害一方。在猪肚井,因为有井,这井,“先前,一弯腰,就能舀上一勺水”;有草,“芨芨草满山遍野”,虽然“到处是沙包”,但是“沙米呀,梭梭呀,刺蓬呀,黄毛柴呀,把这里的沙都缝住了,沙子想飞,也飞不了”,是放牧的好地方,于是沟南沟北的那些对生活充满热望的人们便云集于猪肚井,他们放牧牛羊、骆驼。为了多挣钱,人们不顾及猪肚井本身的承载能力,不断扩大牲畜数量。结果,井水“一节节深,深,再深,深到骆驼要走老长一截路,才能捞出半桶水来”,牛羊“五六天才能轮上饮一次水,其它时间,就干熬着”,于是便出现了这样的情景,“红脸一解裤带,便有几十只羊扑了来,张了嘴,把红脸撒出去的尿吞了个精光,连一滴也没掉到地上。”草、草皮、桦秧子也被牛羊啃食一光,“日久天长机,芨芨湖就成了戈壁滩了。”为了牛羊及人的生存和安全,也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他们又打狼杀狐,结果招来了“狼祸”;为了给牲畜饮水,为了放牧场,牧人之间便明争暗斗了起来,结果,井毁人亡。
南山,“凉州有名的牧场,原始森林多,草场好。”但由于富含金矿,急于发展地方经济的县政府便公开叫卖,把“金窝子”卖给私人开采,于是“淘金的,疯蚂蚁似的,到处乱滚”,乱砍乱伐,不几年工夫,林海成了秃山,草场成了沙漠。一旦下雨,洪水泥石流便蜂拥而至,掩埋了不少人的家园,让不少人家破人亡。猎人瘸阿卡的老婆和儿子就是被泥石流夺取了性命。内蒙草原,为了满足内地对牛羊肉的需要,为了提高本地GDP,地方政府明知道草原蓄载量已超过了百分之三百,但还是超载,而且为了保证牛羊的安全,鼓励和奖励牧民和猎人打狼狐。结果严重破坏了草原的生态平衡,导致草原大面积沙化。一旦起大风,沙尘暴就随之而至,反过来又对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造成了严重威胁。一次“黑风”,二十几个小学生被刮进“海子”淹死了,大人,牛羊也被刮跑了不少。可面对自然的惩治和报复,人们并没有想到这是人自己造孽所致,而是把这些归于自然灾害,或者归于无辜的老师,从而心安理得地继续做着发财致富的美梦。
二
雷达先生在评价雪漠的《大漠祭》时说:“《大漠祭》承继了我国现实主义的优良传统,饱蕴着强烈的忧患意识和正视现实人生的勇气。它不回避什么,包括不回避农民负担过重和大西北贫困的现状,它的审美根基是,写出生存的真实,甚至严峻的真实,才能起到激人奋进的作用。”[3]我觉得这些话用来概括《猎原》同样很贴切。在《猎原》中,雪漠一方面客观再现了西部农民的贫穷和以及他们为了生存对大自然进行破坏的行为,另一方面,他又以作家的良知、智慧、胆识和勇气多角度多层面地深入分析和思考了西部自然生态遭到严重破坏的各种原因。
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观念是人们轻视和杀戮其它生命的根本原因。“长期以来,人类以‘宇宙之精华,万物之灵长’自称,视自己为宇宙自然的主宰,坚信自己有无限的智慧和能力来认识自然、改变自然,甚至控制自然,认为自己是自然界中无所不能的一种生物,其它生物的存在都是为人类的存在而存在着的。正是在这种傲慢的自以为是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的支配下,人类失去了对自然及其他生命体的敬畏和尊重,而欲以主宰者的身份和心理去征服、控制和利用它们。”[4]小说中,孟八爷训斥炭毛子烧食大雁,“人家大雁,叫人追急了,才向人求救,没想到人更坏。知道不?猎人有规矩,不打向自己飞来的鸟,因为人家向你表示亲近,你却伤人家,连畜生都不如。”可炭毛子却不耐烦地回应道:“不就一个毛虫吗?它生来就是叫人吃的。”因此,对自己杀生害命的行为一点都感觉不到羞愧和耻辱,自然,这是人们长期以来接受人类中心主义思想观念教育和熏陶的结果。就连作者生态思想观念代言人的孟八爷也这样说:“家养的,是天生吃肉的。野生的,是老天爷的,不该你杀。”作为生命,难道家养的和天生的有什么区别吗?
沉重的生活和某些政府官员的腐败行为则是加剧农民破坏自然生态的重要原因。盗猎者张五,面对协助公安捉拿盗猎者的昔日好友孟八爷说:“那沙,逼来了,我们躲躲。风大了,我们避避。可那个蝎虎子乱收费,到哪儿,也躲不开。”“啥道理,我也懂。这风呀沙呀,都和打狐子有关系,影响千秋万代哩。我懂,我都懂。……现在,我得活呀。”他的追问让孟八爷无语可对,我想每一个读者都会无语可对的。接着他又告诉孟八爷关于盗猎者鹞子的故事,“乡干部乱收费,他交不起,叫拆了房子,才干这营生的……”难怪鹞子说出了如此令人惊颤令人深思的言语,“打个狐子,就犯法了。那些贪官,一贪,就是千万亿的,为啥不多逮些?杀掉一层,国家就好了。”“国家保护动物,怎么不保护人呢?”正是在这种社会现实面前,人们为自己破坏生态环境的行为找到了有力的理由。因此,要让人们具有生态意识并以此为生活的理念,积极地参与到保护生态环境的行列中来,就必须先保证人自身的生存权,只有人的生存权得到了尊重和满足,人才会去尊重和保护其他生命的生存权的。否则,保护动物、保护生态平衡的理论就显得很荒谬很残酷,也很虚伪。
急功近利的发展观也是西部自然生态遭到严重破坏的一个重要原因。沙窝村所属的乡一级政府,为了能让外国人投资,不明就里的便将捕猎猎隼的权利拱手送给了巴基斯坦的盗猎猎隼的团伙。根本没有想到要查验以科学研究为名捕捉猎隼的巴基斯坦人的相关证件,以辨其真假,当然更不会想到猎隼是国家级的保护动物。我想即使他们知道猎隼是国家级的保护动物,为了本地经济的发展,也为了个别官员的职位升迁,他们也会做出牺牲野生动物来发展本地经济的,因为他们可能有一个很充分的理由:发展是硬道理,人的命比动物命更重要。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时代大潮面前,发展经济和提高人民现有的物质生活水平成了当务之急,成了为政者唯一的理由,因此无视生态环境或者牺牲生态环境的短视发展观就成了经济发展的常态。
人们生态意识的缺失和薄弱是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的又一个重要原因。当孟八爷在猪肚井向人们宣传打狼狐对自然环境产生巨大影响的时候,大多数人表现得很麻木,即使有个别表示理解和赞同,但是一旦涉及生存和生态相矛盾的时候,大家还是不约而同的选择先生存(活着)。就如红脸所说:“你那道理,也对。可眼下,它填得饱肚子吗?”张五则说:“啥道理,我也懂。这风呀沙呀,都和打狐子有关系,影响千秋万代哩。……但那千秋万代,是很遥远的事。现在,我得活呀。”即便是和孟八爷一起保护狼狐的猛子,为了讨豁子女人欢心,半夜起来猎杀黄羊,结果错杀了一狼崽,面对众人的责难,他却振振有词地说:“我还怕他不成?来一个,打一个,打光了省事。”可见,动物保护的观念和生态意识在人们的心中是多么的薄弱。于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日喝凉水”便成了大多数人的生存理念和精神支柱。从这个意义上说,野生动物和生态环境的保护不仅要靠政府完善健全的法令和制度,还需要相关单位或组织对法令制度的全面宣传和严格执行,更需要全民生态意识的提高和在日常行为中对生态思想的践行。
此外,在作者看来,人类的贪欲也是造成生态环境恶化的一个重要原因。面对人们无度地猎杀沙鸡的境况,作者借孟八爷之口说:“什么好东西能架得住人的口腹呢?若是不节制地滥捕,海吃,总有一天,沙鸡这景儿就成绝迹了。”圣雄甘地曾言:“地球能满足人类的需求,但满足不了人类的贪欲。”就目前而言,无数事实无情而又真实地告诉我们,大量野生珍稀动物就是被人们吃灭绝的。一些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也为了炫耀自己的权势和财富,无视其他生命的价值和尊严,当然,就更谈不上对其他生命的尊重和敬畏了,随意地剥夺其他生命体的生存权利,专门吃野生珍稀动植物,走到哪吃到哪,从未思谋过自己的所作所为给整个自然生态、对生物多样性的存在带来多大的危害和无法弥补的罪过。
三
在《猎原》中,面对西部日益失衡和恶化的自然生态环境,雪漠在把捉到了造成生态环境恶化和失衡的病源体后,他以作家的生态良知和对社会、人类的责任感给我们提供了一剂疗救自然生态的良方,这剂良方他是借主要人物孟八爷之口说出的。面对狼祸和干旱,孟八爷睿智地指出:“那最大的威胁,不是狼,不是水,而是那颗蒙昧的心。心变了,命才能变;心明了,路才能开。”也就是说,在雪漠看来,生态危机其实是人的精神危机。只有改变人的心性,重铸人的灵魂,人的心态才会趋于平衡和健康,才不会再去干那些伤天害理和破坏生态平衡的事情。他在《文学:流淌的灵魂》一文中曾经表达过这个意思,“整个农民生活命运及境遇的改变,最终要靠灵魂的改变,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心变了,命才能变;心明了,路才能开。所以,要紧的是要改造人文环境,完成其灵魂的重铸。”[5]生态文艺理论家曾永成也曾说:“拯救人心,改造人性,才是当代人类走出生存困境的最根本出路。”[6]在这一剂良方中,雪漠开了以下几味药。
抑制贪欲,过简单朴素的生活。在作品中,雪漠借老顺的言行和藏族猎人瘸阿卡的生活方式表达了这一思想。老顺在人面前如此评价自己的小儿子灵官和黑羔子:“我那小儿子灵官,也一个熊样。像我驯个鹰,逮个兔子,嚼嘴兔肉,就美个贼死。可他,一念书,就想往大世界溜。那黑羔子,也心比天高。”这句话把生活虽简单甚至贫穷但安贫乐天、不贪婪、知足常乐的老顺活灵活现的刻描了出来。老子曾说:“罪莫大于多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7]藏族猎人瘸阿卡“不贪,日求三餐饭,年求两件衣。需要了,打一个”。打猎时,也严格按照猎人的老规矩行事,从不做赶尽杀绝的的事情。其实,在作者看来,这些真正按照行猎规矩的猎人并不是破坏自然生态平衡的人,而是维护自然生态平衡的人。对自然生态真正造成威胁和破坏的是那些利欲熏心的“赶山”者。
改变生活方式。在作品中,无论是生活于沙漠边缘的农民、猎人还是生活于草原的牧民,他们在贫困生活和繁多的捐税逼促下,以不断向自然索取和掠夺资源的方式艰难地生活着。正是这种生活方式,在无形中对自然生态造成了巨大的破坏。猪肚井,“说不清何年何月,这儿还是耕作的沃土,后来,那沙浪滚滚而来,淹了田,淹了地,淹了房屋,把沃土淹成了荒漠,并一路淹了去,这儿倒成了大漠腹地了。”书中人物黑羔子说:“先前,我们那儿,是朝廷马场,是他们(祖宗)吃成了沙窝。他们是一群不负责任的鸟人。”因此初具生态意识的他说:“祖宗那种活法,不行了。不想法儿,迟早得叫这世界甩出。”也就是说,黑羔子已经有了要改变传统生活方式的念头和想法,但新的生活方式是什么又很模糊不明。最后作者还是让已具备生态人格和生态智慧的孟八爷指出了新的出路:“只要走出去,路会越走越宽。”但这一生活之路孟八爷并不自信,因为现实中走出去的双福和灵官的事实使他明白,走出去了的双福和灵官,也“仅仅是多了些漂泊在异乡的孤魂而已”。尽管如此,严峻的生存环境迫使人们不得不思考改变原有生活方式的思想已经成了一个迫在眉睫的不争事实。
敬畏自然,敬畏生命。长期以来,人类忘记了自己是从自然中走出来的,是自然的一分子,是自然大家庭中普通的一员,而是以自然主人自居,认为自然界中的一切动植物、矿物、河流山川,甚至阳光雨露等都是为人类的生存而存在着的,因此肆意地拥有、占取、掠夺、牺牲和消费它们,而内心却从未感觉到过丝毫的歉意、不安和愧疚。真是人类的这种自高自大,狂傲骄纵,自然母亲被人类践踏和剥夺的体无完肤,伤痕累累,气息奄奄。正如列维•布留尔曾言:“在诸神和上帝还未从人们心中退隐之前,自然界还受到宗教和诸神的保护,而在诸神和上帝被技术理性杀死之后,自然界内的万事万物不再受到神圣者的保护,丧失了任何魔力,只能听任人类的宰割。”[8]在《猎原》中,雪漠不仅揭示了人类的自高自大和随之而产生的愚蠢行为给大地母亲造成的巨大创伤,同时,他也通过那些内心尚存诸神崇拜和宗教信仰的藏族民众和喇嘛们对神灵的崇敬和对自然万物的热爱和敬仰告诉我们,敬畏自然,敬畏生命是人和自然和谐相处的唯一出路,也是人类能够自救的唯一路径。藏族姑娘拉姆为了保护神鹿——白鹿、保护香獐子,无怨无悔地献出自己年轻而美丽的生命;藏族喇嘛们,为了保护他们心中的神鹿死后不被俗世社会践踏和侮辱,即使自己遭到殴打甚至生命的威胁也不出卖自己的灵魂和信仰。他们身上的这种神性之光把那些盗猎者内心的卑劣、污浊和肮脏照彻得无处躲藏。
汤因比曾说:“宇宙全体,还有其中的万物都有尊严性。它是这种意义上的存在,就是说,大地、空气、水、岩石、泉、河流、海,这一切都有尊严性。如果人侵犯了它的尊严性,就等于侵犯了我们本身的尊严性。”[9]可在现实世界中,由于科技的发达和伴随它而产生的无尽欲望,使得屡屡在和自然抗争中获得暂时胜利的人类已经意识不到这一点了。即使在面临人口膨胀、大气污染、核污染、江河湖海污染、土地沙化、水土流失、大气臭氧层空洞、温室效应、森林资源枯竭、泥石流山体滑坡、珍稀动植物灭绝、生物多样性减少、地震海啸等带来的生态灾难和生态恐惧的时候,人类还大言不惭地宣称自己的伟大和不可战胜。看来,也许只有到了人类重新认识到这一点并且懂得遵循和践行它的时候,人类才会真正明白自己不过是自然界中最普通最脆弱的一个物种,只有融入自然,和自然和谐相处才是自己的唯一出路。不过,到那时,可能就应经为时已晚了。所以,人类现在已经到了应该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一想自己的来路和出路的时候了。
四
由于雪漠创作视界的偏狭和生态思想的不成熟,《猎原》的不足和缺陷也是很明显的。
首先,由于作者缺乏生态整体主义思想,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弥漫整部小说。在整部小说中,不论是那些破坏自然生态的人还是保护自然生态的人,在他们心中,人是第一位的。在生存和生态发生矛盾冲突的时候,如在鼠灾和狼祸面前,大家不约而同的首选人自己的生存,大家从没有思谋过人也仅是自然界的一份子,其它生物和人一样,也有它们的生存权。它们之所以形成灾祸,之所以危害人的生存是因为人首先危及到了它们的生存,是人首先侵占了它们的生存空间,掠夺了它们的生存资源。就是作者大力塑造的具有生态人格和生态智慧的孟八爷,出于人的自私和人的需要,“想活捉了狼,送往凉州公园,叫人观赏去。”从没想过大自然才是狼的真正家园,当然更不会想到,自由对于任何一个生命的至关重要性。
其次,人物形象的塑造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特别是主要人物孟八爷形象的塑造。孟八爷一辈子靠打猎养家户口,只因为林业上的环保宣传,他就毫不犹豫地放下猎枪,参与到环境保护的行列中来,即使因此而惹来杀身之祸,他都无怨无悔,坦然面对。我觉得不可信。毕竟,让一个习惯了某种生活方式的人改变自己的生活观、价值观和人生观是很难的,何况还有贫寒生活的威逼,更何况还是个老人!小说中另一个老猎人张五便是很好的事例。即使能改变,那他内心的冲突和痛苦是可想而知的。可惜的是,雪漠在小说中没有叙写孟八爷思想转变的艰难和痛苦,从而让这一人物形象显得单薄羸弱。
参考文献:
[1]雪漠:《猎原》,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3年。
[2]崔道怡:《评〈猎原〉:地球是这样毁灭的》,《文学报》,2004年5月17日。
[3]雷达:《生存的诗意与新乡土小说——读〈大漠祭〉》,《光明日报》,2001年8月16日。
[4]宋俊宏:《〈可可西里狼〉的生态精神》,《小说评论》,2012年。
[5]雪漠:《文学:流淌的灵魂∥狼祸——雪漠小说精选》,中国文联出版社,2004年。
[6]曾永成:《文艺的绿色之思——文艺生态学引论》,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
[7]冯达甫:《老子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
[8][法]列维•布留尔:《原始思维》,丁由译,商务印书馆,1985年。
[9][英]汤因比,[日]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荀春生等译,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4年。
——《河西学院学报》(2014)第30卷第1期
“雪漠亲子阅读”掌门直播(扫码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