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这三十年来,接触了不少西方文化艺术,猛然回眸再看俄罗斯,发现还是两个字:深厚!
李坚:俄罗斯艺术断想
这三十年来,接触了不少西方文化艺术,猛然回眸再看俄罗斯,发现还是两个字:深厚!
契诃夫曾自谦地说过,俄罗斯艺术的三驾马车,第一个毫无疑问,首推文豪托尔斯泰,其次分别为作曲家柴可夫斯基和画家列宾。
不久前,普京兵不血刃收回了克里米亚,此举让人第一念想起的就是克里米亚半岛上的要塞——塞瓦斯托波尔。
长期以来,这个要塞一直是俄罗斯黑海舰队所在地。托尔斯泰成名作品《塞瓦斯托波尔的故事》就是在克里米亚保卫战的硝烟中完成的。
小军官托尔斯泰几可称得上是俄罗斯第一位战地记者。他的战争三部曲从火线传到后方,一下子就轰动了,从沙皇到百姓,“全俄罗斯都在读这些小说”,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沙皇还下令将小说翻译成法文。
是什么力量感动了读者?因为作家在小说中第一次描写了所谓的“小人物”,那些低层的官兵——他们的浑浑噩噩和胆小,他们的责任感和大无畏,这些“小人物”的牺牲精神与贵族军官的道德低下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条线索贯串了文豪一生的创作,特别是《战争与和平》,在这部煌煌巨作中,他无情地鞭鞑了阿那托里那种醉死梦生的纨绔青年;善意地规劝留学回国,起先言必称法国,后来又鲁莽地去行刺拿破仑的青年伯爵别祖豪夫;作家心存希望的,是安德烈那样的有为青年,以及爱国将领库图佐夫和自发奋起抗击法国入侵者的农民。
《战争与和平》让人想起柴可夫斯基的《1812》。自然,在这两部作品中,拿破仑都只能以战争恶魔的形象出现。
《战争与和平》开卷明义第一章,写的就是拿破仑无视国际法,越境从他国把翁季昂公爵捉拿回法国受审。这件事当时在各国引发轩然大波,一片指责。
今天,果然也有一个国家在仿效拿破仑,先是从巴拿马越境缉拿该国总统诺列加回国审判。看看国际上反响不大,胆子越来越大,接连越境,先后追杀了伊拉克和利比亚两个国家的元首。
真的不能不钦佩托尔斯泰的洞察力,冥冥中老人家似乎预见到了世界舞台未来会上演的这一幕幕。
托尔斯泰对人民的感情有增无已。老了,小说不写了,就为农民子弟办学校,写课本。他对人民的这种感情,使得他在听《如歌的行板》时,会泪流满面,说“我已经接触到苦难人民的灵魂”。而这首哀伤的曲子恰恰又是柴可夫斯基从乡间一位泥水匠那里听来的。两个伟人,心,是想到一处的。
托尔斯泰从小生活在一个良好的音乐环境中。他学过钢琴学过乐理,能四手联弹,对音乐有至深的理解与感悟,见解也独特。周围的亲友,母亲,妹妹,姑夫都会弹钢琴。
他喜欢肖邦、格林卡和拉赫玛尼诺夫,拉赫玛尼诺夫还去过庄园为他演奏。他不太喜欢贝多芬,就像他不喜欢莎士比亚一样,而且还用贝多芬的一个乐曲名写过一部有过不小争议的小说《克莱采奏鸣曲》。
文豪的庄园雅斯纳亚-波良纳坐落在莫斯科南面二三小时车程的图拉,斯克里亚宾和鲁宾斯坦等许多音乐家都是庄园座上客。
除了音乐家,巡回画派领袖克拉姆斯科依受收藏家特列季亚科夫委托,也曾造访雅斯纳亚-波良纳,为托尔斯泰制作肖像画。当时,托尔斯泰正在创作小说《安娜-卡列尼娜》。有人以为小说中写到的一位画家,就是以克拉姆斯科依为原型的。而画家同一时期创作的《无名女郎》从气质看,又酷似安娜-卡列尼娜。
但是,作家似乎更钟情于克拉姆斯科依的学生列宾。因为正是托尔斯泰本人,首访了画家在莫斯科的工作室。这当然让列宾喜出望外。画家也因此有机会在雅斯纳亚-波良纳小住,能够近距离地观察文豪。
藉此,我们看到了许多列宾笔下的活的托尔斯泰,有的是油画,有的是速写,有躺在树荫下小憩,有奋笔写作,有身着农民服装耕地的。
列宾故居——列宾诺,在紧靠波罗的海的一片森林中。画家墓地就在故居附近。那是略高出地面的一块长方形土堆,除去东正教的十字架,什么也没有,与托尔斯泰在雅斯纳亚-波良纳的墓地完全一样。肯定,那是列宾追随托氏而去。如此朴实,如此深厚,那是因为他们有着同样的情怀与信仰。
九世纪中叶,拜占庭教士西里尔兄弟应邀去保加利亚建立东正教会。与此同时,他们以希腊语为基础替斯拉夫人创制了文字。西里尔文就是曾经诞生过普希金和托尔斯泰这些大师的俄语的老祖宗。陪随着西里尔文和东正教的传播,具有浓重古希腊文明色彩的拜占庭文化进入了俄罗斯。
俄罗斯,同神圣罗马帝国一样,沿用了东罗马帝国(即拜占庭帝国)的双头鹰国旗,沙皇称为凯撒(沙皇在俄语中就是凯撒谐音)。
红场上那几个洋葱头式的穹顶,极有可能源自拜占庭文化的灵魂建筑——圣索菲亚大教堂。
著名的列宾美院有四个大师工作室,其中一个工作室,从沙皇时代至今,一直用于镶嵌画的研制。而镶嵌画,正是拜占庭绘画的精髓。
以古希腊丰富的乐理知识为基础的拜占庭音乐,也在东正教多样的礼仪中发展起来,不但对西欧的音乐,也对俄罗斯的音乐产生了不可低估的影响。今天,当我们在东正教堂聆听多声部无伴奏合唱时,就可以切身感受到这一传承。
俄罗斯艺术家看重文化的传承。
骄傲的托尔斯泰谦恭地把普希金称为自已的父亲。尼古拉-鲁宾斯坦过世,老柴为恩师写下了著名的钢琴三重奏。在作品中,他用钢琴、大提琴、小提琴,交替写出了自已的悲恸、景仰和思念。
而老柴过世,年方二十的拉赫玛尼诺夫也为他写下了几乎是同样格调的一首钢琴三重奏,以悼念心中偶像。就在几个月之前,老柴还听了年轻作曲家的一部新作,大加赞赏,并表示愿意亲自指挥这部作品。
俄罗斯艺术的深厚,还在于每一位艺术家的才识过人。
众所周知,鲍罗丁是一位有过发明的化学家,作曲是业余爱好。里姆斯基-科萨柯夫则是一名海军军官,曾随战舰走遍天下,有意思的是,他也到过上海,而且还目击了上海的小刀会起义,他在航海日记中对此有所记叙,他的日记成了小刀会研究的第一手史料。
小说家巴别尔,被《欧洲人》杂志评选为世界百名最佳小说家的第一名,备受博尔赫斯和海明威推崇。他的短篇小说像盐一样平凡而珍贵。博尔赫斯说,巴别尔的语言“具有音乐性”。
俄罗斯艺术之所以深厚,还在于它的根是深深扎在土地中的。从总统到普通百姓,都热爱艺术,乐此不疲。
在旅馆里,一个普通的清扫女工,会告诉你房间里挂着的是希施金的风景画。去俄罗斯,如果你向一位导游提出,想去探访雅斯纳亚-波良纳,那么,俄方接待人员会兴奋得不能自已。博物馆里,经常可以看到家长们带着孩子在细细地参观讲解。
俄罗斯有一首歌叫《神圣的战争》,那也是朱可夫元帅最喜欢的一支歌。当歌手唱起这首歌,让人感动的不是台上,而是台下,因为所有观众都会应声起立,神情肃穆。
还有一首歌也让人唏嘘不已。《鹤群》。那是一首士兵安魂曲。几千名士兵齐声吟唱,呼唤战友,台下一片抽泣。
“有时,我觉得那些战士,
没有从流血的战场归来,
他们没有埋在我们的土地,
他们变成一群白鹤,
从遥远的战争年代飞来,
送来声声啼唤……”
普京有过一次飞行表演,亲驾三角翼滑翔机,引领鹤群翱翔。不要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体育活动,或者,是一次环保宣传。要知道,二战中苏联牺牲者数以千万计,多少家庭永久地失去了亲人,《鹤群》牵动了千万民众的心。懂了这支歌的含意,就能理解总统的这次飞行安排非比寻常,当然,那是一次精心的政治秀。普京要引领的,是整个俄罗斯,是这个民族的全体民众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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