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昨夜惊魂一幕,从驼队每人若无其事,淡淡的表情里,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
余泽雄:沙狐归来(大漠血刀姊妹篇)
女儿巧姑和熊二死后,被埋在背风的沙谷,二个用沙垒起的坟堆。朝向一展空旷的荒漠,稀稀拉拉的枯草与几丛干瘦的柴棵,被风沙吹得更是萧瑟。据接了领头位的狗剩说;他们的葬身之地,是近处风水最好的地方了。人都死了,再计较也无济于事。驼队伙计们,也不因是巧姑谋杀了熊二,而对我惩罚。“一命不能二命相抵”,是不是他们所立的规矩,还是什么原因,真不清楚。他们没有虐待我,让我更加捉摸不透,整天提心吊胆。
初冬已至,白天偶有些阳光御了寒气。
天色渐暗,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像刀子般刮肉生痛。在帐篷里,刚捂了点暖气,白天赶路所积攒的疲倦,立马打起瞌睡。梦境中,一个庞大身躯压了下来。接着,一股浓浓的酒腥味,灌进鼻孔,嘴巴透不过气。本能驱使我大声呼喊,不知从那里发出的力量,拳打脚蹬地挥舞。当警觉刚恢复那一瞬间,只见一个黑溜溜的影子,像惊风似的窜出了帐篷。
昨夜惊魂一幕,从驼队每人若无其事,淡淡的表情里,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
路还得赶,对于从没有涉足这大漠鬼路的我,不知何日是尽头。“红颜薄命”,不假。可那张招蝶惹蜂的脸,何尝不想命厚呢?能让你都选吗。也许,自己身上还残存一分姿色,让这班雄性们心动未泯。若不是,恐怕下场比女儿巧姑更惨。使命这东西,是最不靠谱的精神鸦片了。想当年,老爷被贬梁洲,还不是为民请命,向朝廷进柬减税赋,救灾民。而得罪皇上身边的宦臣。说什么,飞卿首级,是老爷所取。这都是赶尽杀绝,嫁祸于人所导演一出戏。万万想不到,我们被洗劫一空,再贬边塞后,老爷仍被加害毙命。我一介孺妇言寡力薄,只能乞求苍天相助,以洗雪耻。
傍晚时分。寒风收敛了不少,在沙山谷底扎营,已成了驼队的首选。十几顶帐篷,燃几堆篝火,在这死寂的地方,也算是曾经来过。所谓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有多少,不都是如眼前的柴灰,大风一吹,连尘埃也没留下。一切经历过了,该明白的,并没真明白,又在下一轮纠结中重燃嗔火。本想,拾掇完老爷尸骨,就隐藏深山罢了。不料,巧姑闭门三天再现时,眸子里不见了往日的温柔,冷冷的光,咄咄逼人。作为母亲比谁都了解女儿,他们的父女情,是割不断的。当看到自己父亲躺在血泊中,她居然没流一滴泪。当时,我就有了预感;复仇之路是非走不可了。那怕是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凶手。
女儿以其父的烟杆落在熊二之手,断定他就是杀父仇人,也是在情理之中。可是,一位驼主被害后,大伙淡然平静得肯,则是意料之外。
我正想铺些干草,准备歇息。主管驼队口粮的烟屎陈,撩开帐篷帘子,有点神秘兮兮地说:“狗剩班主,有事找,要你去他那里一趟。”
走进这幢蒙古包,对,是新班主特享的寝室。比起伙计们的“狗窝子”,这里是奢华极了。他背对着,冷冷地说一句;“坐吧。”可我还是战战兢兢地站着。他转过身,脸上仍无表情,并不算冷淡的眼神扫了我一眼。还是那句,“坐吧。”在相隔了方形条几的垫子坐下。心里的小鹿,“扑腾、扑腾”地乱跳。“翠嫂,不用害怕!”新班主唐突地冒出这一句。我感知不到其用意,但极度敏锐的心里防线,很平静地回应说:“你为我起了个新名?”狗剩嘴角露出一丝狡笑,“这名好听,特喜欢。”我像在奉承他,说:“喜欢就好。”新班主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荷包,说:“想必,这是你熟悉的物件吧。”我说:“什么东西。”“自己打开看看。”狗剩不紧不慢地说。
接过荷包,摸出了一个很普通的烟锅头。我知道,此刻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都是让对方捕捉的信息。把烟锅头装回荷包,把它推到班主前面,我说:“恐怕这是件古董宝贝吧?”“翠嫂!还要继续装下去吗?”狗剩气急败坏,从软垫子上弹起来,眼珠子圆鼓鼓地瞪着我。突然,我嗅出了那天夜里,让我几乎窒息的酒腥味。
驼队向西走了三天三夜,听烟屎陈说,估计还有三百多里地,就可回到梁洲。故里亲,是绝大数人的情愫吧。也许那里有初恋,有诗,有根。但有多少人又愿意回到万劫不复的故里呢?爱、恨、情、仇,是颗种子,人心是块田,种子播下了,总得有收获。我跟随老爷,带了女儿巧姑,从梁洲贬新疆,弃了老爷,与巧姑追凶还乡,巧姑长眠了沙山。再返梁洲城,再会会我的飞卿。十年了,弾指一挥间。若不是那个狐狸精,勾了你的魂,还生了个小狐狸。我那会造出一段如此精彩绝伦的“爱情故事。”
过了今夜,估计明天晌午,将达梁洲。三更时分刚过,死寂的大漠营地,连虫子的声音也听不到。要不是在这空旷荒漠燃起了熊熊大火,恐怕连被灼痛的鬼神,也误认是天火呢。这把火是我翠嫂放的吗?还是另一个翠嫂所为。是那一个“翠嫂”,谁辨得清,只见一个身影,在夜色里,匆匆地朝梁洲城方向走去......
(第五期"雪漠创意写作班",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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