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女”的意义——《西夏咒》读书随笔（85）

《西夏咒》  雪漠著  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最新版

“孝女”的意义——《西夏咒》读书随笔（85）

《西夏咒》里刻画了一个“孝女”——雪羽儿，她的“孝”令人深思，很有寓意。这其中的意义只有进入人物灵魂之后才能真正地读懂，否则看到的仅仅是一些文字或是一些故事。至于那“孝”，能有几人读懂，也许多数人会把那“孝”谈小了，那是对整个人类，整个大地的大“孝”。

但小说中的雪羽儿并不因自己的“孝”而能改变母亲悲惨的命运，在遭遇了“骑木驴”之后最终被金刚家的村人所“煮食”，表面看来是极为残酷的事件，里面却蕴含了很多的东西，并非几句话就能概括的。展现人性的残忍是一方面，另一种意义上道出了人类自己为自己所造就的“命运”。

不管是惨剧的制造者，还是受害者，还是助威者、旁观者，都有各自的命运，不同的行为就有不同的命运。谝子有谝子的命运，雪羽儿妈有雪羽儿妈的命运，村人有村人的命运，琼也有琼的命运。从究竟意义上说，很少有人能逃出命运“魔咒”的。即使在另一时空，以另一载体存在的阿甲，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阿甲，也只有叹息所有的人“自作自受”，那“命”都是自己造的。

这仅仅是社会的一个缩影，是人性的高度浓缩，从中便能管中窥豹，举一反三。

这部小说充满寓意，一定要跳出其中的文字概念，那些名称和故事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读懂背后所蕴藏的真理。雪羽儿叫啥名不要紧，书中的人物换了啥名也都不重要，那都是一些符号和记录而已，重要的是承载的那种精神。不管雪羽儿妈是被“煮食”，还是瘸拐大“剥人皮”，金刚家“骑木驴”等等这些事件都不是重要的，因为在人类的每一段历史时期，类似的残忍和堕落时常发生，只不过变换了其它的形式罢了，就如一杯水仅仅换了另一个杯子来承载一样，杯子再怎么变换，本质是一样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洞悉人性，窥探出世界的真相来。

书中写了宗教，但又不是所谓的制度化宗教，其中渗透了宗教的精神和本质。同时，也写了世俗，而这样的世俗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要深刻，要想理解透，要有出世智慧。宗教象征着出世和超越，世俗意味着入世和庸碌，不管在哪一个领域里，其实都没有纯粹，都不太完美，都有黑暗、罪恶、狭隘和贪婪，也就是织锦的两个层面而已，都是一体的，在不同的一面反映的是同一个东西。

宗教和世俗都很像阴阳两极，当阴的一方过大时，阳的一面就小了，就如小说中，当金刚家的村人都被愚昧和恐吓所控制的时候，邪恶和黑暗便炽盛，谝子和宽三的所作所为即是如此，而以雪羽儿、吴和尚为代表的阳的一面便会受到挤压和排斥，就会受到陷害和一系列的磨难。《西夏咒》通过西夏王朝的灭亡，一个小小的金刚家，便反映了整个人类某一黑暗的历史时期。

雪羽儿追求真理和光明，她想照亮世界，但又不得不在俗世里生存着，既要正视世俗的庸碌和邪恶，又要面对另一空间的挤压和诅咒，这就是小说中所呈现的复杂性和魔幻性。篇章时而写到金刚家，时而又写到老山，在尘世中遭遇挤压和陷害时，她不得不走向老山，老山是一种象征，象征着出世，但因雪羽儿牵挂着“母亲”，“母亲”在这里不仅仅是雪羽儿的妈，更象征着所有的生生世世的众生父母，所以她不得不背着母亲，养活母亲，所以小说中她就不得不在金刚家与老山中周转着，她一边在等待，等待命运中的“琼”，以实现他们的宿爱；一边在寻找“永恒”， 实现终极的超越。

在等待“琼”的过程中，她不得不在红尘中承受磨难，承受命运所给予她的所有留难，这是她的“命”，是绕不过去的，在残酷的不可更改的命运面前，她很宁静，很从容，她清清楚楚地明白一切，她坦然地去接受上天所赋予的一切，因为，不管怎样，一切都会消失的，痛苦、快乐、忧愁、罪恶、血腥等，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于虚无，最终都会成为记忆，如梦一般，什么也留不下。

雪羽儿妈同样是象征，是所有众生父母，她是俗世生活中活生生的人，是真实存在的生命载体。小说中她老抱怨雪羽儿不学“好”，老是拿别人的“好”来数落雪羽儿的“不好”，她心中的“好”其实是以世俗的标准为衡量的，在她仅有的智慧范畴内来理解的，比如雪羽儿“偷羊”，她便骂雪羽儿不学好，而雪羽儿之所以“偷”，仅仅是不想让妈饿死，那“偷”蕴含着另一层面的意义，但母亲是不可能理解其真正用意的，毕竟她仅仅是个世俗的人，不可能有出世的智慧，而雪羽儿也不计较，母亲的世界和她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同样一件事，因为心性智慧的不同，其理解层次就不同。所以，雪羽儿不但不抱怨，还特别地听话，特别地顺从母亲，是一个大“孝”女。在她心里，所有的众生无不是妈，妈想骂，就让她骂几句好了。可以得知一个心怀整个世界的人，她会包容一切的。

红尘中也应如此，红尘如池塘，心灵不能拘泥于池塘，不能纠缠于红尘，应该超越出来，跳出池塘，但不能隔离池塘，要包容池塘中所有的一切，如鱼、虾、鳖等，要有博大的胸怀和广大的爱，即使池塘中的鱼鳖翻腾几下，也丝毫动摇不了一颗博大的心。

但池塘是莲花必须的营养，离开池塘，那所谓的莲花很快会干枯的，就如每个人都是母亲孕育的，所以，在池塘中，在红尘中要学会顺世，随顺因缘，表面看来与世俗打成一片，混在一起，但心是另一个世界，是清净的，是一种方便而已。就如《西夏咒》写到唐卡里的金刚亥母，她的头发一半耸立，一半披散，那束起来的象征根本戒，那披散的象征随顺，有时的随顺是一种智慧。

如果雪羽儿太像雪羽儿，而不像金刚家里的村人，她必然是村人眼中的公敌，在村人眼里就是异类，就要受到排挤和诅咒，就如在一个浑浊的池塘里，是容不得清白的，一有清白，所有的污水便会泼过来，把你给吞了。雪羽儿之所以是雪羽儿，她能从污浊的浑水中站立起来，但站立的同时也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也就有了雪羽儿遭受“断腿”的命运。

所以在世俗的生活中，纷纷杂杂的现象背后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想要看清必须要有智慧才能读透，否则就会卷入红尘中找不到东西南北，甚至因此丧命。就如吴和尚，在那样的年代里，谝子要“修理”他，他情愿当马墩，先把生命保住，这是一种智慧。当沉重的历史潮流汹涌而来的时候，要学会顺世，否则便是愚蠢。

随顺的前提是要有大智慧，有了智慧才能洞察一切，否则是看不清真相的，也看不到人生的种种迷雾，不明真相的做事只能是蒙着眼走瞎路，很容易掉进深渊里去。

——写于2010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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