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睿：大黑的忏悔

 

 

王阳睿：大黑的忏悔

 

 

 

都说你医术的高超、救人无数，可为啥不治治自己的病呢？

 

都说吃狗肉能治好这种病，你为啥不吃呢？

 

你收留了那么多的流浪狗，杀了吃了，也没啥的。

 

知道你是菩萨心肠，既然救了它们，肯定是舍不得杀的。你一个女尼姑，毕竟是出家人嘛。

 

你不杀，我杀！

 

谁叫我是一只雄壮威猛的大黑狗、是狗中之王呢？我的命还是你救的呢。

 

每次你出门时我都偷偷咬死一只，这事儿，我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虽然你舍不得，狗还是死了。

 

可没想到，狗都死了，你也不肯吃。

 

死都死了，你还有啥忌讳的呢？你还为它们超度——还是先超度你自己吧！

你这是为啥？难道你不知道吃了它就能治好你的病？

 

你肯定知道的。因为山下那个村子里有人患了同样的病，就是吃了狗肉才好的。你是医生，这事儿你比谁都清楚。

 

是怕因果报应吗？你不用担心的，狗是我杀的，跟你无关，你并不知情。

 

要报应，就报应到我身上好了！

 

是怕人说你破戒吗？没关系的，偷偷吃没人知道的。再说，哪个出家人不偷吃肉？山下的寺院里就不时漂来肉香味呢，别人闻不到，我的狗鼻子可尖着呢！

 

是怕佛祖怪罪吗？肯定不会的。因为假如你的病好了，就能去救更多的人、做更多的善事，这样，佛祖也会很高兴的。不是吗？

 

连我都能弄明白的事，你为啥就想不通呢？

 

瞧，你的病，越来越重了。

 

这一次，你又要下山。因为你听说有人得了重病，生命垂危。你走出门的时候，我咬着你的衣角，不让你去。我坚决不同意——你也不看看，自己都病成啥样了！还老想着别人！

 

你弯下腰，抚摸着我的头，慈祥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母爱般的温暖包裹了我，我真想融化在里面。当初，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时候，就是你把我救起。也是这种慈祥的目光，让我感到无比温暖，生命从此变了模样。

 

我松了口，于是你走了。

 

因为病痛，你走路都有些吃力了。

 

唉！我真无能！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你走后不久，我便听流浪的同伴说，那个重病的人，死了。

 

得了跟你一样的病。

 

我突然很害怕。

 

害怕失去你。

 

于是，我再一次冲向了狗窝，咬死了更多的狗。心想：哪怕你吃一口也好啊！

 

天快黑时，你回来了。我守护在路旁，一直在等你，远远地看到了你的身影，我像往常一样奔到你的身前，然后前腿离地，人立而起，跟你拥抱。这是我的欢迎仪式。

 

“大黑”，你拥抱着、笑着叫我的名字。虽然表演过许多遍，你仍然被我的欢迎仪式给感动了。拥抱过后，我依偎在你的脚下，黑亮的毛轻轻蹭着你的衣服。

 

我听到你一声轻轻地叹息，我已经知道你没能治好那人的病。他还是死了。

 

我仰起头，轻轻拱了拱你的下巴，想对你说：这不怪你，生死由命嘛，你已经尽力了。

 

回家后，你震住了。望着满园的狗尸，你的脸一下变得惨白，身子好像忽然间像被抽干了精力，腿一软，竟倒了……

 

我害怕了，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想过你会不高兴，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流泪。你望着满院的狗尸，你抱着它们，一个个呼唤着它们的名字……

 

虽然是狗，你却把它们当成亲人、当成孩子。你没有抱怨，没有叫喊，眼泪却流了下来。

 

我忽然明白，它们，也是你的孩子啊！

 

那一刻，我如遭雷击。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愚蠢。

 

你像爱我一样爱着所有的同类。你收留了那么多流浪狗，他们都是你的孩子啊。

 

一个母亲，怎么可能吃自己孩子的肉呢呢？你就是死，也不会那样做的。

 

我好傻啊！

 

那一夜，你又进行了超度。

 

那一夜，我不敢再靠近你。

 

那一夜，我为自己的杀戮忏悔。

 

那一夜，无眠。

 

第二天，你提着药箱，又出门了。身体显得更加瘦弱，好像一夜间又老了几岁。

 

看着你下山，我没有跟你拥抱。

 

比疾病更痛苦的，是亲人的死。

 

我亲手造成了这一切。

 

我开始恨自己。

 

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给你带来了无法弥补的伤害。

 

我在这，只会给你带来伤痛。不如走吧……

 

我决定离开。

 

只是，我走之前，想能再看你一眼。

 

从早晨，等到黄昏，你终于出现了。

 

你一身布衣，踏着草鞋，背着药箱。身后的夕阳映在你脸上，仿佛渡了一层金光，有了光彩。

 

最显眼的，还是你托在手中的的钵。钵不是空的，里面盛着食物，一阵风吹来，我嗅了嗅，忽然鼻子一酸，流下泪来。我闻到那是我最喜爱的骨头汤。……原来你下山出诊，治好了病，回来时给我带了骨头汤。

 

我顿时热泪盈眶。遇上这样的主人是我的荣幸——但是，我陪不上你。

 

我仰天长嚎，带着深深的依恋与愧悔。

 

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女尼姑继续收留流浪狗，也继续治病救人，奇怪的是再也没有狗的离奇死亡。更奇怪的是，她的病也渐渐好了，她说是因为修行的缘故，好多人因此产生了信心，也相信了她所传的法。

 

有一次，尼姑下山出诊时，见几人被一群饿狼围困，危在旦夕。尼姑临危不惧，带领众人施舍所有吃食，但是狼群仍不肯离开，却听远处山中传来一声长嚎，众狼立刻退去。人们都说她是大救星，她却抬起头，望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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