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学：寺院钟鼓

寺院钟鼓

文/李家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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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偏西的时候，风起了。

先是推着窗棂发出轻声摩擦声，像极了小时候睡过的老式木制的摇床。不久，风便卷起了沙土、扬尘四下里弥漫开来，拍的窗户越发的响了。风继续吹着，很快便呼啸起来，打在本就破烂不堪的木门上，喤喤的乱响，门框便抱怨起来了，像是久病了的老人在深夜了发出的喘息。不多时，连那喘息声也听不见了。

寺院落在山洼里，三面环山，挡住了绝大部分风沙，只前庭开阔，要不早就该叫风沙掩埋了。依托着独特的自然环境，几百年来寺里人才辈出，好多高僧的名字在后来的书里经常出现。这一代的主持是公认的大德，年近七旬仍亲力亲为带领僧众开山垦田，寺院经营的那是没话说，粮仓里堆满了不说，还可以接济些百姓。过路的客商也会经常落角此处，虽只有粗茶淡饭，却往来不断。都说这里弥勒佛的肚脐眼——风水宝地！

只是，前些年战乱不断，民不聊生。说来也怪，主持离世荼毗后烧出了很多舍利子，却没能阻止大旱，寺院被抢劫了好几回后，师父们也陆续逃命去了。僧人们走后，干旱持续了很久很久，地上裂开一道道口子，先是花草消失了，随着那一道道口子越裂越深，树也陆续枯死，光秃秃的只剩下些躯干矗立的山头。飞鸟也不见了，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没有一点声响，只在风大的时候，树干相互拍打、撞击在一起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吼叫，让人不寒而栗，有几位夜行的商人路过此地，不过此后再也没出来，听说是吓死的。一堆白骨和周国的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这片荒芜中显得甚是煞眼。

只是以后的很多年里，日头照样从东边升起，西边又落下，孤零零留下我的身影在原地看着天，看着地。可是，你来的那影像，却深深的印在我的记忆力，因为那天也是这个怪天气——一声闷响悄然而至，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在山门上。不久看到你你踉踉跄跄人走进来，艰难的掩上门，拴上门栓，背靠着门，双手伏在膝盖上。不知是你太过柔弱还是被这黄毛风折磨的没了力气，关门的时候好几次差点被风卷走。风声太大，掩盖了你粗重的喘息。又不知过了多久，你再次艰难的挪着步子走向大殿，风沙迅速掩盖了你留下的脚印，好像本没有人来过一样。

不久，风停了，我在院子里望你。你还没醒来，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你的身上，如同大殿里供奉的佛像一般庄严、肃穆。

庙本来很大，房舍数十间，常驻僧人上百。没有了人气的滋养，如今废墟一片，除了山门和大殿和钟楼在，其余的厅房早已破败、倒塌。院里显得更加空旷了，本来左右是钟鼓二楼，如今只剩下西头角亭中的大钟屹立不倒，东边的鼓楼也早已坍塌，蒙鼓的牛皮早已不知哪去了。

据说，那蒙鼓的牛皮取自一头成了精的野牛，那牛大的出奇，平时不活动，只要一出现，山上不是刮风就是下雨。两眼射出的光芒，如同日月一样明亮。一吼，比雷声还大，寻常人一见，腿都站不直！老是出来祸害庄稼、牲畜。猎户们合力去抓，却反被伤了。便请寺里法师用神通把它降服，数十壮汉合力用了数张大网才将它捆住，放出来的血装了一只大水缸，又用废了好几把刀才将皮剥下，只肚子上的皮就做成了一丈圆的大鼓。其余的被地方官送到府衙，成为知府卧榻上的垫子。那鼓不敲自响，一敲便震彻山谷，如同炸雷。

当年秋天，府衙先是半夜里老是听到牛吼声，一天早上下人叫知府起床洗漱用膳，却没听到房里有人应声。如是三次后，下人推门进去，发现知府夫妻二人被一个皮囊装在一起捆成个球形。仵作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将死去的知府夫妇从皮囊中解开。原来在睡梦中牛皮着魔了一般收紧，将二人包起来，不知又从哪来的魔力把牛皮扎成个口袋，在睡梦中慢慢把二人勒死，那口袋扎的也是巧只露出二人黑的发紫的头，看去七窍流血，面目狰狞。腿被挤得插到肚子里，然后又相互挤压断成数段，皮肉相互绞在一起，真个分不开了。

后来，又讲法师过去降魔，也离奇的疯了。最后，只好主持出面，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第三天夜里灵堂里门窗坚闭却狂风肆虐，睁不开眼，牛现身说要给自己建庙做供奉才肯罢休。老主持没言语，继续诵咒，七天后风平浪静。庙里差人送信，之前去的法师恢复清醒、鼓上不断生长的黑毛褪了，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不敲自响。老主持只说声：知道了。便同庙里来的小和尚回去。后来有很多说法，说是牛做了寺里的护法。也有人说和尚将牛超度了，还有的说牛打不过和尚逃了。

往日何等辉煌如今早已不再，纵有再多的故事，没人提起便等于没发生过。那鼓，一半被砖瓦掩埋，在漏出黑白的瓦砾的朱红色骨架煞是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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