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鹏:母亲节的回忆
早晨手机上大家好像约定的一样,全是有关母亲节的图片,祝福,视频。边浏览边分享,不为随众,只为分享这浓浓的情义和深深的思念。母亲节,好像不是中国的传统节日。以前几年脑海中并没有这种概念,近几年,人远离家乡,每到了各种节日漫天的时候,便会被这种思念之情包裹了。给母亲打电话,祝福母亲节快乐,电话另端传来母亲开心的笑,还说母亲还有节日,啥时候的事。我也被问的一愣。只好笑着掩饰自己的无知,解释说,估计是怕在外的人远离母亲,时间长了忘了孝心,才有的。父亲节也有的。又心虚的补充道。母亲呵呵笑道,这样好,这样好。
有一则信息,是小提琴童声演奏的《圣母颂》来表达对母亲节的纪念。我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母亲节不就是西方宗教对圣母的纪念演变来的嘛。我不想去考证对错,我只想循了自己的心这样追忆。在每个宗教中总有母亲的身影,每个身影总是给信或不信的人心送去温暖,呵护。不知多少迷茫在十字路口的焦灼的心因母性的抚慰得到清凉。在佛教中,母亲还代表殊胜的智慧,如各种佛母。我很喜欢在脑海中观想各种佛母的像,感受她们母亲般的抚慰和智慧的赐予。就是这种特殊的观想,老是让我不敢彻底沉沦,怕伤了老母的心。就这样,心一天天变大,坚强。能肩挑风霜,能遮风挡雨。
我的母亲是真正的母亲。不是说别人的母亲是虚假的。人总是有很多分别心。因分别认识了世界,也因分别束缚了心。造成了很多误会,隔阂,痛苦。我的母亲出生在西北黄土高原上一个地主家,兄妹六人,母亲排行老三。提起地主总能让人跟恶霸联想起来,往往面目狰狞可恶。可据母亲后来的诉说,让我明白了电影中的那种地主形象大多是艺术化了的地主。她们家只不过是较平常人家人多,勤劳而已。为了养家糊口才让一部分聪慧的族人外出经营,以补贴家用,慢慢的积少成多就成了当地人眼中的地主。这种勤恳劳作,诚恳待人的品质在我母亲身上有时格外深刻,我小时候饱受指教,现在想起还颇有回味。女人持家是她们这辈人的传统,这样男人就可以放开手脚在外面博出另一番天地。我从小就随在母亲身后跟她劳作,父亲不在家,我就是家里的男人。打记事起除了上学就是劳作,那时候我爱睡懒觉,天不亮就能听见母亲在院子里有劲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的越来越密集,紧凑,我就得咬着牙,使着劲从被窝里钻出来,冬天尤其艰难。不然,母亲便会掀被子揍屁股。在她的意识中日子是过出来的,从小养成懒汉,长大终是没出息的。标准之一就是早起床。这也使得我后来找媳妇,第一次回家,我再三叮嘱媳妇,要早起床。要不,准过不了关。害的媳妇提心吊胆的,以为我母亲有多凶。可后来跟母亲说起,母亲却大度的说,你们年轻人瞌睡多,起那么早做什么,好好睡。我寻思着,这或许是母亲锻炼我成人的唯一办法。因母亲没读过书,不懂很多大道理。只以自己的生活体验来教育子女,这种教育根深蒂固,到后来都会成为生活本能。
母亲在七岁左右就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姥姥因结核病,半身不遂,不能照料家务。大舅舅在外读书,二舅舅负责体力活。母亲就承担了一家人的吃饭穿衣,及照顾弟弟妹妹。每每天没亮她就在姥姥的呼唤下睁开惺忪的睡眼,烧水做饭开始了一天的生活。我后来问母亲,那么小要做那么多事情,当时哭过没。母亲愣了愣神后自笑道,哭,怎么能不哭。刚开始,不会生火,弄一屋子浓烟都烧不开水,做饭迟了还会被下地的舅舅回来揍。可再哭,也得做呀。要不他们吃什么,穿什么。慢慢的,生活就教会了母亲坚强。不,不应该说坚强,是刚强才对。我很少见母亲哭过,在日子艰难,心里难受时。她是不相信眼泪的,只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恶狠狠的说话的语气里发泄自己的压抑,不甘。几年后姥姥去世了,这种艰难更甚从前。这也成了母亲没能上学的最大障碍。我知道母亲是聪慧的,她也是向往学习的。小时候,我记忆最深的,总是母亲给我们唱儿歌,猜谜语,讲古经(将讲古代故事称为讲古经),让多少个夜晚土气的屋子里充满了温馨和欢声笑语。这种气息将永远窖藏在心里。那是妈妈的诗意。还有对我们姊妹学习的监督更是近乎于苛刻,这里不光有望子成才的渴望,更有对上学未能达成寄情于子女的向往。直到我们工作后,那种耳提面命才渐渐减少了。在母亲心里,工作大于天,只要是出去工作的人都是有出息的人,都是让人敬仰的人,都是有才干的人。家里若是来了这类人,母亲就显得谨小慎微,拿出所有的热情,好东西招待,唯恐让人没有舒心。可后来有了电视,母亲看到了那些仗势作恶欺人的人多是些有工作的体面人时,她那谨小慎微就变成了侧目审视的味道。还经常对我们讲可不敢学这些人做坏事。能每每惊醒时时迷茫的我们。是啊,做学问是为了能做事,做事情是为了养家糊口,而真正能安居乐业,贡献社会的只有帮助他人,利益他人。当人人能为他的时候,我们自身,我们的家就安稳了。我们就能吃的放心,住得放心,穿的放心。就是这种简单的道理,被我们的私心践踏的支离破碎。却在一些事件发生后人们声讨,愤怒,互相指责,乃至性命相害。在追问凶手时,往往是谁都像,谁又都不是,但都是恶性事件环节上不可或缺的一个要素。终归是自利而害他的社会行为造成了彼此互害。这在传统的西部是不会有这种现象的,因为人们生活节奏慢,时不时地可以停下来想想,看看。听听老祖先是怎么说的,听听老人是怎么说的,听听古圣先贤是怎么说的,想想对不对。日子也就能和缓的过下去。进了城,一切都不一样了。房子小的像盒子,日子紧的像上了发条似得。人那么多,你不努力一切就成了别人的。哪有时间想对错,即使想发出一些声音,也被这喧天的叫嚷声淹没的无影无踪。偶尔的迎合声,也是人家想换换口味罢了。
我羡慕母亲,她一生很少出远门。除了妹妹结婚去了趟北京。在别人是炫耀的资本,在她觉得是受罪,长途跋涉的劳累总没有自己家里安逸。我老想鼓动她能出来,看看南方不一样的山,不一样的水。谁知她竟说有什么好看的,电视上看得多了。我倒不是非得让母亲开眼界什么的,只是怕距离母亲远了,心就麻木了,不再敬畏了。前段时间,母亲跟我通话,很神秘的说,你爷爷估计不行了,睡觉头往外冲,枕头都掉地上了。我感觉母亲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就语气很重的说她。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别人可以说,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让人家怎么看你。说完就挂了,我还为此心中忿忿不平,难道母亲盼着爷爷赶快去死,恶义的揣测着。过了两天妹妹打电话叱问我。你怎么惹得妈,爸说自打完电话就哭,那个委屈劲这么些年就没见过。我也很纳闷,我没说什么呀?哭什么。跟妻子絮叨自己的纳闷,妻子听完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说,你平时挺聪明的呀,怎么这回犯傻了。母亲就你一个儿子,像这类疑惑又不能和爸说,好不容易跟你倾诉,还遭你训责。她不委屈,不哭干什么去呀。人家养儿为防老,她养儿,连说说心里话都不能,能不让娘寒心吗?我顿时大呼愚蠢啊,愚蠢。这么些年读书都读到屁股上去了。北方传统女人一生只为两个人活,年轻时为丈夫。老了就为儿子。就像老师雪漠著的短篇小说集《深夜的蚕豆声》里的改改妈一样。丈夫,儿子就是西部女人的全部信仰,若丈夫不争气,又没儿子,那就没有了活的勇气。只好寻无常,以托来生。若有儿子,那儿子就是自己的天。其他人不管谁的气都受的,就是不能受一点点儿子的气,尤其是娶了媳妇后尤甚。母亲就是以为儿子嫌弃她,才伤心欲绝。后来我诚恳讲明缘由后,她又破涕为笑,为自己的小心眼自我谴责,惹得我哭笑不得。因为我让母亲明白了,她的儿子没有嫌弃她,她这一生为这个家,为她的孩子的辛劳,她的儿子一样不拉的都记在心里。并在努力的创造条件想让她晚年能享福。关键母亲知道了儿子心里有娘。就这点,让母亲又活的气势汹汹的。
我喜欢母亲这样活着,这就是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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