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也谈“狼孩效应”

人出生后几年的经历，会影响一生。有一婴儿，出生后即为狼偷去，两年后，有猎人从狼窟中救回了他。此人即被称为狼孩。科学家穷其一生，也难以把他再教化成人类。一生里，他学不会人的语言，不会人一样思维，不会像人那样生活，不会使用工具。吃饭时，他只会狼一样吞噬，痛苦时也会狼一样嚎，不喜欢熟食，只喜吃生肉。他可以在人间生活十多年，甚至几十年，但几十年人间的教化，却不能化解狼窟那几年的影响。多么可怕。

试想，要是一个婴儿在贪嗔痴炽盛的家庭里生活几年，哪怕他日后远离了这种环境，狼孩效应也会伴随他一生。一生里，他很难磨去幼年打在他身上的烙印。除非，他能像密勒日巴那样，经历一番脱胎换骨似的灵魂历炼。

更可怕的是，那狼孩并不知道自己已成为狼孩，他以为别人也一定会像他那样活着。当五毒（注）吞噬了人的智慧，当无明迷蒙了人的心智后，人就会像狼孩那样迷失本性。这时，本有的智慧已罩满尘垢，心性的光明已为无明所覆，遂成愚痴众生。而所谓佛，就是那种发现了自身的狼孩性而不断战胜自我，消去无明，破除愚痴，终而觉悟的人。

我们每个人应该明白，我们既然也浸泡在这布满污垢的环境中，自然会不可避免地染上一些狼孩气，只是自己并不觉得而己，我们会有许多毛病，会有许多兽类的恶习，我们需要净化自己的灵魂，发掘出本有的人性光芒。当我们一天天远离愚痴，远离贪嗔，擦去了心灵的污垢，让那本有的智慧放出光明时，我们也会像佛陀那样觉悟的。

不过，那觉悟的过程并不像说话那样简单，那是个非常艰难的灵魂历程。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战胜自我，并把它写成条幅，挂在床头，以示警戒，至今，已近三十年，但我仍不敢说已实现了我当初的追求。可以自慰的是，虽然我离目标还有距离，但我仍在一日日远离卑鄙，远离贪婪，远离愚痴，心灵的光芒正从那依稀尚存的污垢间溢出。我知道那个铁杵磨针的故事，只要你不停地努力，总有一天，你就会战胜自我，证得智慧。

【注】：

五毒即“贪嗔痴慢疑”。所谓贪，指对于顺境，所感乐受，而起贪欲之想；所谓嗔，指对于违境，所感苦受，而起嗔恚之想；所谓痴，对于违顺诸境，苦乐诸受，而起与道理相违愚痴之想；所谓慢，《成唯识论》云：“恃己于他，高举为性。能障不慢，生苦为业。谓若有慢；于德有德，心不谦下。由此生死轮转无穷，受诸苦故；”所谓疑，指对真理犹豫不决。《法蕴足论》云：“云何疑？谓于佛法僧及苦集灭道，生起疑惑，二分二路，乃至非现一趣。”也有将忌妒列入五毒取代“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