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他们的梦想既是在追寻又是在被另外一种东西吞噬,这个吞噬的过程就是一个追寻和迷失的过程,迷失中追寻,追寻中迷失。
大漠回归的灵魂书写——对话雪漠(5)
朱卫国、雪漠、陈彦瑾、张晓琴、张凡、刘镇伟,等
朱卫国: 陈彦瑾女士在《野狐岭》的责编手记中指出,超越作为灵魂对真理的追求,成为了小说的主角,那么您是如何看待和评价雪漠先生这种追求的影响和意义的?
陈彦瑾: 我读雪漠老师作品,感受非常深的一点便是,小说的叙事总有一个视角是超出世俗层面的,就是总有一个超越的视角。比如说,“大漠三部曲”是传统的现实主义笔法,超越部分更多的是对苦难生存的感慨和对生命的反思;“灵魂三部曲”则把这种超越的景观放大了,由生存、生命的层面提升到了灵魂的层面,但它是通过寓言、象征等手法来体现的,只要读者能够进入这个世界,就能读懂,和灵魂的超验世界发生一种感应。雪漠老师对灵魂世界的描写是喷涌式的呈现,比如说《无死的金刚心》就是一个极致的典型,它是关于纯粹的灵魂世界的大象征。里面所有的人、事、物都是一种梦境一样的存在,所有的存在都指向对真理的追寻。所以说,在这部作品里,对真理的追寻本身成为了小说的主角。但是到了《野狐岭》,雪漠老师借用了一种招魂的形式,把西部大地上曾经的历史和古老的生活——驼队生活和回顾一段刻骨铭心的生命历程时的感悟,以及超越那段历史和生活之上的观照结合在了一起,就出现了一种“大漠三部曲”和“灵魂三部曲”的综合体。作家创作每一部小说的时候,并不一定具有某种目的性,而是因为他自己的生命本身走到这一步,他就需要这样一个文本去表达,需要这样一种方式来呈现他这时候的一种生命状态。可能正是这样一些原因,才有了不同作品的不同形态。
朱卫国: 在《野狐岭》中雪漠老师通过两种追寻——外层叙事是“我”追寻历史真相,内层叙事是马在波寻找木鱼令、木鱼妹寻找机会复仇、驼队寻找罗刹等,表现出了一个大的轮回主题,在这种轮回过程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强烈的救赎意识,您是如何看待这一点的?
雪 漠: 这个结构我在写之前就有想法,就是轮回的结构。这里面有两个走向,第一个是木鱼妹从岭南走向西部,第二个是驼队从西部走向未知。其实它是一个非常明显的形式,木鱼妹如何从岭南走向西部,然后从这儿走向一个未知的地方,这是一种开放式的结构。驼队从民勤出发走向俄罗斯,这个过程是在追寻,只不过后来他们的梦想变了,被欲望所吞噬。木鱼妹从岭南追寻到西部也有一种梦想,她的梦想是复仇,最后被爱转化。他们的梦想既是在追寻又是在被另外一种东西吞噬,这个吞噬的过程就是一个追寻和迷失的过程,迷失中追寻,追寻中迷失。总而言之,这里面有很多类似的结构,大回环式的结构。
朱卫国: 雪漠老师的这些作品基本上都是我们所说的超验的、形而上的一些东西,那么您在对您今后小说创作和形式的探索方面有什么打算?
雪 漠: 最近回到西部,关注点一直在西部,“灵魂三部曲”其实更多的不是为别人写的,而是为自己写的,写的时候也不在乎什么。一个作家如果没有这样的探索,一直在平面式地写“大漠三部曲”意义不大,所以说需要一种纯粹为自己心灵写作的过程。《野狐岭》是两者结合在一起,可能以后的创作是“大漠三部曲”和“灵魂三部曲”的融合,我准备将文本的构思、灵魂的写实以及境界的超越糅合起来更好地写作。
张晓琴: 很多人一直在纠结一个哪些小说好读、哪些小说不好读的问题。其实我个人认为,作品就是作家燃烧灵魂的过程。雪漠在《野狐岭》的时候,他的灵魂敞开了一个窗口,然后《野狐岭》就从这个窗口里出来了。但是完了以后,他的这个窗口就合上了。如果假设作家本人去考虑,《野狐岭》怎样才能让大家接受,这个是没有必要的,我觉得真正的好作家他在写作的时候,不会去考虑我的读者是谁,我的读者怎么读。比如说今天好多人在读昆德拉的《庆祝无意义》,这是一个普通读者很难进入的小说,但是假设昆德拉把《庆祝无意义》写得特别光滑,去讲一个好故事,那他还是昆德拉吗? 肯定不是。事实上我觉得每个作家在创作的时候,潜意识里都有一个潜在的初衷。《野狐岭》就表达了作者的一种写作姿态,一种写作历程,这个东西就像雪漠老师自己说的是比较复杂的,事实上从各个角度都可以解读。《野狐岭》在幽魂自述之前,可以说是两个声部。第一会的时候说: “我非常想知道,那个喇嘛认为我的前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觉得这句话是解读《野狐岭》的一个钥匙,第一会虽然字数不多,但却有追问: 我到底是谁? 这是作家写作时一个重要的密码,这个是非常重要的。
如果一直停留在“大漠三部曲”,那雪漠还是雪漠吗? 我们为什么还要关注他? 所以“灵魂三部曲”的转换是非常重要的。很多人说进入不了“灵魂三部曲”,那就不要进入,这个没有关系,但是《野狐岭》事实上就是一个文学和宗教的结合,超越与救赎的层面观照和指引“镜”叙事。两者在相辅相成、相携相助中完成了“寻找救赎”的意义探索,言欲尽而意悠远,引人深思。
无论是外层叙事中历史与自我的双重寻找,还是内层叙事“镜”与“灯”的双向寻找,都是在“寻找”的行为旨归上探索着意义表达的多维性。寻找的路途上尽管坎坷波折、险象环生,但寻找的意义却如万花筒般缤纷,一路绵延,一路解说不尽。
而且在这个形式上有许多先锋的东西,此外我还发现您的作品在某些地方和鲁迅的精神是相似的,比如看客的问题,比如精神追问的问题。同时,《野狐岭》也很有电影的场景感,比如拷问陆富机,层层推进。
陈彦瑾: 对,有不少评论者都指出这本书里有适合影视化的元素。
张晓琴: 那雪漠老师您在写作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这种影视化的可能?
雪 漠: 没有,我的写作都是没有目的性的,一有目的性,小说就不对了,小说的味道就不对了。
朱卫国: 您最初应该是有动机的,但是一旦进入创作的时候,就不是了,甚至是面目全非了,反而比原本的思路还要丰富,还要精彩。我觉得《野狐岭》中有好多可以形成画面的东西,有一个独特的西部空间,可以成为影视剧一个很好的脚本,从传播的角度和受众接受的角度更好地让更多的人以不同的方式阅读和欣赏《野狐岭》这一部具有独特意义的文本,也许这是雪漠老师和我们接下来应该做的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参考文献]
[1]杨耕、张立波:《历史哲学: 从缘起到后现代》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4月出版。
[2]雪漠:《野狐岭》,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出版。
[3]咸立强.咸化峰:《试论文学恶魔性人物形象的深层动因》,《克山师专学报》,2003年04期第44-49页。
[4]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出版第73页。
[5]刘文:《拉康的镜像理论和自我构建》,《学术交流》,2006年出版第7页。
[5]陈彦瑾:《信仰的诗学与“灯”叙事——解读雪漠“灵魂三部曲”》,《飞天》,2014年04期第120-124页。
——发表于《甘肃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5年2月第25卷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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