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蓝印花布三十余载

情迷蓝印花布三十余载

卢青▕ 文

我钟情蓝印花布已有三十年了。在大学读美术专业时，有一个女老师喜欢蓝印花布，她做衣服做装饰，我被深深吸引。大三时去西安艺术考察，在古城墙边上购得一件蜡染的腰裙，这是我拥有的第一件蓝印花布衣服。回来后配上一件白色棉布衬衣，竟赢得所谓的几分气质。此后，我将各种长短不一花纹不同的蓝印花布裙，配各种不同款色质地的白色上衣，这一打扮风格竟延续了三十年，成了典型的“卢氏风格”，以至于常常有人一看到此类服饰就会马上联想到我。

记得二十年前在上海美术馆对面的一家布料店里曾买过一款横幅仅38厘米双面白地蓝花的蓝印花布，图案是“凤戏牡丹”，布料精致而又厚实，价格不菲，那时囊中羞涩只买了5米回来。之后就再也买不到这么精致的蓝印花布了，这块布珍藏了很多年。一次，看到银发迟暮的大美人黄宗英穿了一款白底蓝花的蓝印花布旗袍，美丽清雅卓尔不群，仰慕不已，遂请一位专做旗袍的师傅替我也做了一件，靛蓝色滚边和精致的盘扣，穿在身上也有几分不同流俗的清丽和素雅。

多年前还在杭州的一个博览会上买了一块南通产的蓝印花布，图案是白底蓝花的“百蝶迎春”，中国剪纸风格的蝴蝶图案，精致中又有几分粗犷、素雅和质朴，我将这块布料做成一件中袖前半开襟的衬衫，宽松舒适别具一格。

女友季天渊是温州市工艺美术大师，她曾送给我一件她自己做的蓝底白花“凤戏牡丹”的印花布长裙，我穿了许多年，虽已褪色，却不忍丢弃，依然珍藏。女友艳艳也是蓝印花布迷，各种款式的蓝印花布服饰穿在她娇小玲珑的身上别有风味。她最为天才的设计是用蓝印花布做成小喇叭牛仔裤型的款式，既舒适又时尚还有怀旧风味，她为我也做了一条，深爱之。老J和书画院的书画家们去深圳广州等地采风，他们在商场看到一件蜡染的夹袄，一致认为是我的风格，硬是叫老J 买了回来，一穿经年似乎也没有厌倦。这样的蓝印花布衣服我有很多，不胜枚举，除了服饰包袋，有其他蓝印花布的各种装饰品、装饰布以及各种花纹的面料，还有各种关于蓝印花布的书籍画册，闲暇时光摩挲这些美布，翻阅精美图案的画册，真乃莫大之享受。

明清以来蓝印花布曾经衣被天下，是老百姓较为奢侈和讲究的服饰和生活用品。从前江南地区姑娘出嫁，妆奁里必定会有印着“龙凤呈祥” “凤戏牡丹”“麒麟送子”“和合美满”之类吉祥图案的蓝印花布被面、蚊帐、枕套、帐沿、包袱等嫁妆，图案之精美，寓意之吉祥，技术之精湛令人叹为观止。但随着洋布的进口和现代工艺印染技术的发展，蓝印花布逐渐退出人们的视线，许多精美图案已失传不复生产，而劣质化工染料生产的蓝印花布充斥市场，沦为茶馆、农家乐之类的服务员的工作服。许多旅游点出售的蓝印花布制品大多劣质，款式陈旧，做工粗糙，每每看到这些劣质产品，我就痛心美轮美奂的蓝印花布因此蒙羞。

幸亏了日本久保麻纱女士，她钟情中国的蓝印花布，在上海和日本各建了一个蓝印花布馆，从70年代开始在中国大量采购蓝印花布到日本销售，在她获得巨额利润的同时，也使得古老的蓝印花布工艺得以传承下来。温州独特的蓝夹缬也曾面临失传，是久保麻纱的订单让苍南的蓝夹缬起死回生，随后汉声杂志做的精美画册《夹缬》让苍南工匠薛勋郎声名远播。 蓝印花布在欧美称为“Japan blue”，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别扭和痛心，源于我们中华民族深厚土壤的这么美的文化，因为我们自身的原因，被冠以他名，被东瀛人深深喜爱、传承并发展着，令每一个热爱中华文明有良知的中国人除了痛，还有愧。

去年当我找到这家藏在大上海长乐路里弄深处的蓝印花布馆时已是夏日午后，骄阳下此处显得更为安静。我至今收藏着一本二十多年前的《今日生活》杂志，里面报道了创建这家蓝印花布馆的日本女子久保麻纱与中国蓝印花布的故事。现在，久保麻纱已经去世，但是她出资并创建的蓝印花布馆虽深居里巷，却已然闻名遐迩。

蓝印花布馆一楼是销售区，有各种蓝印花布制品和布料，我这个狂热的蓝印花布迷真是喜出望外，仔细看来却又嫌成衣样式古板守旧，小件物品不够精致，但对各种蓝印花布料却爱不释手。我仔细挑了好几款不同质地不同图案的布料，买了一把“百蝶迎春”图案的伞，满意而归。

彭丽媛的服饰让世界看到了中国当代女性的品味和丰采，她随习近平主席出访时曾穿了一条蓝色底印着一圈20公分宽白色花纹的裙子，我觉得真是美极了，目测应是蜡染的工艺。内心有些激动，蓝染工艺终于作为中国风的代表登上了世界舞台。彭丽媛的服饰中还有几款蓝印花布制作的棉袄、旗袍、裙子，真是出乎意料。凭国母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或许各种工艺的蓝印花布会激发设计师的兴趣和想象力设计出各种时尚的服饰，那么敬请期待吧！

历代生产印花布的印染方法一共有四种，即夹缬、葛缬、绞缬、灰缬，“缬”是古代印染工艺中对防染印花品的统称。葛缬即现在所谓的蜡染，绞缬也就是扎染，夹缬是用两块互相吻合的阴刻纹样木板夹住织物染色，如温州最有特色的方夹被。灰缬即最为广泛应用民间的蓝印花布，也叫药斑布。防染用的豆粉、石灰混合成的糊状物俗称“灰药”，此糊状物是通过型版漏印到坯布上，形成花纹。待布匹浸染晾干后，去掉“灰药”的部分是白色花纹，其他就是染上去的颜色。印制时以一块型版为单位，拼接灵活，纸质型版轻便，易于移动和清洗，劳动强度大为降低；一幅型版可用多年，防染的灰药材料也是平常物，价格低廉。由于这些缘故，蓝印花布的生产作坊遍布各地，而蓝印花布也成为中国蓝染业的主流。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四种染织物都是蓝印花布，虽然工艺不同，但用的都是同一种植物染料——靛青

天然的靛青之色取之于植物蓝草，《诗经·小雅》里有“終朝采蓝”之句，说明蓝草早在春秋时期就应用在染织中了。靛蓝是极为朴素又极为雅致的蓝色，而蓝与白的组合是最清新最醒目最美丽的搭配。这一色彩组合美到极致的另一代表就是青花瓷。

蓝色也是最耐旧的颜色，尤其是靛蓝色，越旧越美，别有陈年老酒的味道，醇厚悠久家常踏实。其他的衣服旧了，穿在身上未免寒酸，唯独蓝印花布历久弥新，旧的味道更胜新的靛蓝色，靛蓝的牛仔裤也是如此！

观展回来后上网购得一卷38厘米宽的“百蝶迎春”，双面白底蓝花，说是库存的70年代的产品，布端印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制造”，想必是久保麻纱当年定制销往日本的货品。于是，竟莫名地怀念起这位从未谋面的日本女子来。

仔细端详蓝印花布，人的心很容易就能沉淀下来，微微泛起温暖春日下的细碎涟漪。

曾经有一个教我音乐的年轻女教师，很轻易就能把蓝印花布穿出味道。她将黑黑的发披散开，梳到右肩一侧，点缀着一块碎花布，上课的时候多半笑着，声音柔和清脆。粗厚的蓝印花布裹着，完全看不出她纤细的腰身，可是这样才隐约美丽。尤其是她俯身教我们竖笛指法时，隐隐透出的蓝印花布淡香叫人有说不出的安逸感。

那是清甜的年轻的生活味道，独属于蓝印花布的。它经得起体察，经得起品味，似朴雅的小花静静开在寻常人家寻常生活的裙裾下，暗香悠悠。

只是可惜，现在爱穿蓝印花布的人不多了，而那种古朴雅洁的韵致也渐渐被人们沉淀到心底，很少再被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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