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纠斗——作家雪漠北京读者见面会（3）

灵魂的纠斗——作家雪漠北京读者见面会（3）

◎主持人：谢谢雪漠老师！您提到那首令人泪流满面的诗时，我就在想，要是这首诗能收录到书里，该多好。因为，木鱼妹和马在波的故事特别有意思。

我记得，在上海开研讨会的时候，周立民老师也注意到了他们，而且，周立民老师用了两个非常时尚的词来形容他们：女汉子和暖男。这令我想起了《爱情公寓》里的胡一菲和曾小贤。我发现，当代男女之间，似乎很流行这样的情感组合。而周老师在木鱼妹和马在波两人的身上，看到的正是当下非常流行的这种情感模式。很有意思。

当时，杨剑龙老师也在，他也注意到了木鱼妹和马在波这条线索。不过，他注意到的不是小爱，而是大爱。他说，《野狐岭》有很多话题，说也说不尽，但是，在他心里，这是一个大爱化解仇恨的故事。

所以，木鱼妹和马在波之间的故事，其实是很多人都非常关心的一个问题。那么，能不能请老师给我们说一说他们两人之间的纠结和爱情，以及女性的超越道路等问题？

●雪漠：很早的时候，陈彦瑾就发现，我的作品中，总有一个黑歌手或马在波那样的人物，他们都承载了我的一种追求和向往。事实上，这本书也是这样。最初，马在波和琼波浪觉其实是同一个人，马在波的经历就是琼波浪觉的经历，但是，写《无死的金刚心》时，我和陈彦瑾专门谈过这个问题。最后，我们决定不要这样写，就把这个人物一分为二，一个是马在波，一个是琼波浪觉。于是，就出现了《无死的金刚心》和《野狐岭》。

写《野狐岭》的时候，我给自己定过一条规矩：绝不议论，绝不写思想。但这本书出来之后，里面仍然有无数的思想。实在没有办法。因为，一个人到了一定的时候，无论他的讲话，还是他的写作，都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思想，然后出现一种议论。这种议论之中，就会带出某种味道。这种味道，陈彦瑾有时很喜欢，有时不喜欢，但她也承认，这是雪漠独有的味道。它不是亲和的、交流的，而是一种非常肯定的东西。就像刚才，雪漠的味道就出来了。或者说，那是一种向往。马在波的身上，也承载了我的这种向往。而且，他是我在寻觅过程中出现的某种纠结的艺术展示。

90年代的时候，我有过一段马在波那样的清修经历。他的故事，也代表了我在那个生命阶段的某种向往。但是，那时我一个人，身边没有木鱼妹。木鱼妹在岭南，那时的我还在西部，没有到过岭南。我生命中的很多向往，可能都出现在那个时候。后来，它们就一天天地变了。虽然变了，但没有完全消失，就像我生命中的某种诗意，一直存在于我的内心深处。正是这点诗意，让我成了作家。如果没有它，我可能就会成为高僧。而且，我有意保留这点诗意，让自己多写一些东西。不过，对我来说，它的力量并不大。我心中最强大的力量是什么呢？是智慧的力量，它时时把我从木鱼妹营造的那种诗意的创作冲动中拽出来，让我奔向超越的层面。这时，就会出现“光明大手印”系列、《无死的金刚心》这些书。当木鱼妹那种巨大的、人性的、爱的力量——人间的力量——又把我拽出超越的层面，让我回到红尘中时，就会出现《西夏咒》中的琼、雪羽儿，以及《西夏的苍狼》中的黑歌手那样的人。这些人物的存在，说明创作时的雪漠心中，木鱼妹所代表的诗意占了上风。这时，我才会写小说。否则，我只想写另一种东西。所以，《野狐岭》出来之后，雷达老师说，雪漠回来了。许多时候，我的创作都由不得自己。正如陈亦新所说的，雪漠天性是个艺术家，是个作家，但他偏偏想成为佛陀。这个天性是艺术家的雪漠，跟那个想要成为佛陀的雪漠之间，充满着纠斗，充满着追杀，充满着自我战胜，充满着升华与堕落。而这个过程，正是我修行的理由，也是我向往的理由。我的所有作品中，几乎都有这样的过程。而且，不仅仅是我，每个人其实都是这样，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种向往。

其实，木鱼妹是我的小说中最不可爱的一个女性，其他女性都很可爱，比如莹儿、兰兰、月儿、雪羽儿，但木鱼妹是个杀手。当然，这种不可爱中，也有某种可爱的东西，她也代表了人们心中的某种向往。男人可能向往马在波，女人可能向往木鱼妹，这种向往，是人性中对爱情的一种非常美好的憧憬，是对人间的一种非常美好的向往。注意！它是非常美好的，虽然跟宗教的很多东西产生剧烈的冲突，但人间之所以美好，也是因为这一点。想要超越它，非常难，所以，能超越的人，就被人们誉为圣者。超越不了的我们，就只能在木鱼妹和马在波之间纠斗，忽而想超越，忽而不得不堕落。这时，人间的东西就出现了。所以，一个人心中即使有木鱼妹那样的东西，或者有马在波那样的东西，也可以理解，但不能丢了向往。一旦丢了向往，人就无法实现超越。

善与恶，升华与堕落，灵与肉，英雄与爱情等等，是人类所面临的一个永恒的话题。一些肤浅的故事，或是一些专门追求经济效益的畅销书中，或许不写这个东西，但人类最优秀的文学作品之中，几乎都有这个东西。因为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每个人的内心都在纠斗着，善良的本真和邪恶的欲望一直在纠斗着，才构成了文学的丰富，也构成了人生的丰富。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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