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凉州女人的第一次不合适的评价
雪漠
关于凉州女人,我写过很多文字,有人喜欢,有人反感。有些文字,只是某个时候的情绪,过了也就过了,不过,文字一旦定格下来,就由不得自己了。
我第一次在文字中评价凉州女子,是下面的这篇日记。从中可以看出,那时的我,对凉州女子,是有偏见的。
1981年7月19日 星期天
最近,同学们无论提到哪个少女的名字,都会有人骂她“破鞋”,不知是那少女真的不珍惜自己,还是引人嫉妒招来了“谣言”?这种事,虽说跟我没啥关系,也没啥好评论的,但我还是可以说说我的观点吧?
有一位同学说,少女总爱把纯洁和漂亮当成高傲的资本,我觉得,即使真是这样,也是正当的。只是,有些姑娘没有这些资本,却还是傲气十足,看不起别人,就显得有点不可理喻了。
少女应该是温柔可爱的,但为啥我们身边,总有一些少女显得冷酷、可恶、卖弄风骚和故作高贵呢?这难免令人觉得有些可笑了。
记得,前几天,我陪一个同学到幼师班去,这位同学只想玩玩手风琴,却遭到了冷遇,原因是家境贫寒。幸亏,我没遇到这种情况,要不然,我定然会“冲冠一怒”的。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是纯洁和高尚的,但我看到的,却大多是赤裸裸的金钱和利益关系,这让我觉得可悲可叹。
不过,如今的凉州女子中,又有多少人不是“向钱看”的“先进”人物呢?
所以,有时我想,干脆当个“独身主义”者吧!这也许是幸福的,但或许,苦恼会大于幸福吧!不过,就算苦恼也没啥,即使在爱情上不得意,也可以收获事业上的成功,而且,后者才是最重要的。
以后,我不想谈那么多爱情方面的问题了,我要大篇幅地讨论人生观和爱情以外的问题。
我上师范的那时,班上同学没几个谈恋爱的,就连有过恋爱经历的人,也不多。我们对女孩子的了解,大多处在一种想当然的状态,有时的文字中,还有一种“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味道。
这是我青春期的一个特点。
对美好异性的向往,一直充满了我生命中的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在四十岁之前,除了妻子,我很少跟异性有来往。即使有来往,我也大多显得很严肃。友人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他说,雪漠一见女性,就把自己放在供台上,变成了神像。到时候,想下,也下不来了——这当然只是我那时的外相,我的内心,就像这篇日记中所说的那样,是敏感而偏激的。
虽然我在这篇日记中,说自己要大篇幅地谈爱情以外的事情,但事实上,在后来的日记里,我还是写下了很多关于爱情的文字。那时,我毕竟是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十八岁小伙子,即使有时显得很偏激,对爱情,也是充满了向往的。我心中的爱情,总是很纯洁,就像我对人际交往的那种向往一样。或者说,那种纯洁的交往,一直是我交朋友的原则。交朋友,我从来都是真诚的,从不想从朋友那儿得到一些什么东西,哪怕人家觉得很正常,我也不愿意。……呵呵,要是朋友有好书,那就另当别论了。一见好书,我总是“原形毕露”,欣喜若狂,来者不拒。有时,学生们也会送我一些书,我总是会欣然接受,对好书的爱,我是永不满足的,生命不息,爱书不止。在其他方面,我就没大的兴趣了。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最怕的,就是给人添麻烦。
现在看来,日记里那些关于爱情的文字,其实是很有趣的,陈亦新他们看到时,总是笑得满地打滚。你会发现,里面充满了超于常人的敏感、偏激和幻想。连我自己也相信,对爱情的幻想,成了我训练想象力的一个重要方式。
在前面的文章中,我曾说过,我对女性的几乎所有向往,后来都出现在我的小说中,像《大漠祭》中的莹儿、兰兰,像《猎原》中的豁子女人,像《白虎关》中的月儿、《西夏咒》中的雪羽儿等等,她们其实都是我向往的女性。当然,莹儿和兰兰的身上,也有我和妻的影子,但她们的很多东西,其实体现了我的一种向往。就是因为这种向往,我才能塑造出鲜活的她们。
在那时的现实生活中,我跟女性的交往非常少,而且总是受到伤害,这不是别人不好,而是我的期望太高了。我总是希望,身边的女子,会像我向往的女性那样。但事实上,除了不多的几人外,对其他凉州女子,我的评价大多不高。原因,我也说过,在生活中,我遇到的,多是追求实惠的女人,更有不利己而害人者。
比如,《大漠祭》完稿之后,我们家曾开过一间图书公司,由鲁老板负责,用了几个凉州女子。正是在那个时候,我们经历了在凉州的第一次被伤害。
在小说《猎原》中,我写了那次的真实经历:
女人指指那漂亮女孩,问:“你的姑娘?”驼子道:“大的。”女人笑道:“糟塌行情。好俊一个人才,不叫上学,却叫洗百叶。”那女孩抿嘴一笑。驼子道:“一个丫头片子,念啥,还不是人家的。”女人问女孩:“叫啥?”女孩瞅驼子一眼,悄声道:“丁雨。”女人赞道:“好名儿。”
驼子白女孩一眼,“以后,你少给老子风呀雨呀的,以前叫啥,就叫啥。”又解释道:“以前,在一个文化公司干,老板给起的名儿。可不好好干,跟一个二流子鬼混。”那老女人说:“话往好里说。啥鬼混?是人家追她。”驼子道:“追也罢,啥也罢,反正粘乎就是了。后来,二流子教唆她,破坏了一顿,不干了。”老女人说:“你少给丫头放风。”驼子吼道:“你的妈妈能干出,老子说说还不行?那老板,待她多好,却偏要听二流子的话,害人家。把老子的脸都丢尽了。早知道养下这么个祸害,早打死喂狗了。”又瞪那女孩一眼:“你天生就是个洗百叶的命,想上天,量你也没个好脏腑。”女孩怯怯地垂了头,快快地动作。
豁子女人觉得好笑,都说家丑不外扬,可这驼子,一张嘴,就自曝隐私,倒也爽直,却不免为女孩可惜:看那模样,比明星只上不下,受了高等教育,就成人才了;却也信驼子的话,进沙窝前,她接触过不少凉州女孩,大多器量小,多短视,只追求眼前实惠。
这段话描述的那时,我们在搞一个公益性文学协会,文字中提到的女子,跟另一个女子,撕毁了所有档案,还破坏了好些办公设备,像沙发,就被她们用刀给割破了,此外,她们还干了许多力所能及的坏事。那些坏事,对她们没啥好处,是典型的损人不利己,其原因,仅仅是因为那段日子,有很多人来报名,她们认为协会的收入很好,心理很不平衡,就生起了怨心。这是典型的凉州人心态,俗称“见不得叫花子端定碗”,意思是,谁过得比他好,他就恨谁。
后来,还出现了许多类似的事,有很多事,都是女子干的。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影响了我对凉州女子的评价。当我在小说里写出那评价时,就伤害了一些人。某次,一位女作者当面对我说出了她的不满,她觉得凉州女人不像我说的那样。但有趣的是,有些凉州女人,也认为自己那个群体就是这样的。尤其是我对凉州少好女人,多好老婆、好母亲这类的评价,她们觉得,自己真像我写的那样,也真的读出了文章在“偏激”之外的一种东西。
没办法,什么样的心,就能读出什么样的内容,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只能不在乎了。作为一个作家,不写他的故乡,就会是一种很大的遗憾。但是,要是写了故乡,却不说真话,所谓的写,也就失去意义了。
从这篇日记中,你其实也能看出我后来“偏激”的原因。
不过,后来我发现,不过,现在想来,凉州女子中,绝大多数还是很好的。干坏事的,毕竟只是很少一部分。
凉州跟任何地方一样,有坏女子,也有好女子。凉州女人中好的那类人,仅仅是因为你在说真话,就会毫无功利地帮你。而坏的那类,你对她多好,都没用,她永远能看到自己没得到的东西。
女性是个非常有趣的性别,好的好到极致,分明是菩萨;坏的也实在不堪。在前面的一篇文章中,我写到了“下作”一词,有人就问我,哪些行为是我认为最“下作”的?我答曰:流言。传闲话是女性最容易犯的毛病之一,所以,世间就有“长舌妇”这一称谓,说的,专门是那些爱说闲话的人。
传播流言是一种典型的小人行为,许多其他方面非常好的女子,也往往容易在这一点上犯罪。一些品质有问题的女子,更是这方面的高手了,她们如果觉得自己受到了“漠视”,就有可能会自以为是、异想天开地生起嗔心、大造流言,毁人慧命。在许多教派中,都有这种事。孔夫子说,“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指的正是这类人。这类人,是最需要我们生起警觉的。
在我眼中,传递流言是一种最小人的行为,它甚至远比其他罪恶更恶,因为流言会生是非,会断人慧命,会破坏僧团,是故佛将其列为十戒之一,更将因流言破和合僧列入“五逆罪”之一,将它跟“杀父、杀母、杀阿罗汉、出佛身血”列为同样重罪,犯了此罪,是很难往生的(佛经中说,“唯除五逆,诽谤正法”),是会堕入无间地狱的。无间地狱,是永难超生的另一种说法,可见,便是在佛陀眼中,流言也是一种非常恶的行为。据一位有名法师的说法,许多僧人,别的都好,就因为这个原因,最后堕入了无间地狱。
瞧,我又扯远了,但扯远了些,也好,谈些大家可能不太了解的内容,权当是一种提醒,望各位朋友以此为戒。
——20140502写于雪漠文化网(www.xuemo.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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