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仇恨，随风而去——《深夜的蚕豆声》之雪羽儿故事读后感

作者：月华

我小时候，奶奶喜欢给我们几个小孩讲鬼故事，正是因为特殊的故事启蒙导致我一直特别怕鬼怪、坟墓什么的，放学路上看到坟堆都要绕很远。如果远远看到山林中五颜六色的东西便知道又多了一个新鬼，于是撒丫子往家跑。

记忆里，奶奶喜欢在七月半吃完午饭后给我们讲故事。比如，人死了魂魄要被黑白无常抓走，比如河里以前半夜总有大石头精打架，还有一个被她反复讲了很多遍的故事《野人嘎嘎》。

湖北农村小孩应该都知道这个故事，嘎嘎在我们这里是外婆的意思。故事讲的是一对姐弟去外婆家玩，晚上睡觉姐弟俩听见外婆在吃什么东西咯嘣脆，弟弟很馋，就问外婆吃的什么，外婆说吃的蚕豆。姐姐知道外婆吃的是人的脚趾头，当外婆想过来吃掉姐弟俩的时候，二人机智地逃到房梁上，然后哄骗外婆坐篮子里拉上来。等外婆坐上篮子了，二人一拉一放摔死外婆从而逃生。这个故事伴随我很多年，现在我女儿的外婆也会经常将其作为睡前故事讲给她听。

我以为，这只是故事，直到我读到雪漠的《深夜里的蚕豆声》，我才发现原来这口口相传的故事并非空穴来风，在那些饿肚子的年代，真有“深夜里的蚕豆声”！

这个故事标题为《雪羽儿：黄昏中的女侠客》。故事发生在饿肚子的年代，雪羽儿给舅舅一家送狼肉，舅舅以聊天为由留下雪羽儿过夜，夜里一家四口人计划杀死雪羽儿未遂。故事让人寒心，一个善良的年轻女孩儿给舅舅送狼肉，亲自刷锅煮汤喂他，结果舅舅一家盯上的是雪羽儿一身年轻柔嫩的肉。

深夜，舅妈屋里传出来的蚕豆声，让雪羽儿馋得流口水，后来细想才明白，那分明是啃人的手指头发出的声音！“舅母仍吃着蚕豆，嘎嘣嘎嘣的。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蚕豆？好久没吃蚕豆了。激动，只有在族里分红之后，她才能吃到炒得干干的蚕豆，记得那味道很香。一听舅母吃蚕豆，雪羽儿的口水就下来了……雪羽儿很好奇，就眯缝了眼。月光下望去，舅母正往嘴里放的，竟是个手指样的东西。”

故事讲完后，汉学家问真的有人吃人吗？作家回答：“中国历史上，有过很多人吃人的例子，有饥荒吃人，有把俘虏当军粮，有惩罚性吃人等等。你或许不知道，人性之恶是没有底线的。”

这个故事，让我想起了冯小刚的电影《1942》，这个电影上映时很多人表示很难接受，但也有人评论电影已经克制了很多，仅有几秒“狗吃人了”的镜头。实际上，饥荒的年代，狗都被吃光了，这里隐晦想表达的是人吃人。

人都是健忘的，真实的东西很容易被书里的一段段丰功伟绩给淹没，没人记得那段艰难岁月，因为记得的人要么不在了，要么发不出声音。于是，我们就是那温水里的青蛙，不知道那些一家人穿一条裤子的日子，不知道那些树皮都没得吃的日子。我们嫌弃眼下的饭菜不合口味，我们倒掉一堆一堆白花花的米饭，面包店宁愿扔掉一筐筐面包也不会分给流浪汉……

我们总是往前走，马不停蹄，总以为最饱满的麦子在前面，可是我们忘记了往后看，看看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听听长辈们聊聊那些年“遥远”的岁月，其实它并不遥远。

作者在故事开头说道：“很多看起来不真实的故事，其实都是真的。”故事里的雪羽儿，不论发生什么，她永远很淡定地以一种旁观姿态面对一切，即便她猜到舅舅留下她过夜的动机是吃她，但是她为了心中的亲情依旧选择留下，目睹事情的发生，最后逃脱。雪羽儿的淡定，源自内心的悲悯，她担心舅舅一家没有食物，想着也许舅舅会顾及亲情吧，事情发生时，她没有崩溃、歇斯底里，仅为逃脱而战斗，当舅舅一家跪下道歉她也没有泄恨。就是这样的女子，心中有大爱，自身有能量，能保护自己，爱护他人，是我们心中的女侠。

读完这个故事，手里的蚕豆突然就不香了。

雪羽儿在去舅舅家送狼肉之前就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因为她对她舅舅的印象是薄情寡义。因为她修行，她给自己做了功课：“在每日的观修里，她虽然老为众生父母消业祈福，但她的众生里，似乎并无村里人。一想起那个曾经叫妈受过苦的人，心中就会腾起一股嗔意。久爷爷说，你最该杀的，是嗔心，记住，火烧功德林呢。”

雪羽儿放下了对舅舅的嗔恨，这就是智慧，是放下的智慧，是内布施的智慧，智慧升起，她便拥有了爱的力量，就因为这份大爱，让她冲破一切情感纠葛走向舅舅家。雪羽儿就是这样一位在世俗中修行的女侠。因为她选择的有所为和有所不为，因为她心里的大爱与慈悲，成就了他人也成就了更有智慧的她自己。

其实，我也应该像她一样，放下心里对他人的嗔恨。事情过去二十多年了，当事人已经和解多年，可我心里一直放不下那个小疙瘩。我永远无法忘记那晚漏雨的牛棚，母亲的眼泪，外公冷漠的眼神。

那一年，十岁的我突然就懂事了，懂事的我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这种子自然伤害了我。整个初中学习成绩下滑，就是因为我一看见舅舅就恨，但是他是学校老师，于是我满篇的作文周记都涂抹着仇恨。

久爷爷说，火烧功德林呢！

我也应该放下，让往事随风，过去心不可得。像有个朋友教我的那样，每天早上清空微信消息，我也应该清除记忆力的小疙瘩。仇恨他人，其实更多伤害的是自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他人并不知情。

所以，放下是智慧，放下嗔恨，对，就这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