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民 (上海巴金研究会副会长)
我是在长假期间读这部小说的,当时正好在单位值班,在上海作协里,一天只有我一个人,把这个小说读完,前40多页我读得非常艰难,我就放下小说去看那烂电视剧,看了一天的烂电视剧,后来我心里有点后悔了,差点错过一部非常好的小说。
我只谈一点我的印象在哪里?因为《大漠祭》我也没看过,不是因为这个作品不受关注,是太受关注了,我发现太受关注的作品就有种排斥感,所以上海文艺出版社蛮大气的,封底后面没有一大堆人来推荐,越是别人推荐的作品我就越是有种排斥的感觉,就是《猎原》这个作品我没有,我没有找到,我有一个很愚笨的习惯,要么这个人的书我没读多少,有可能一个作家的书一本都没有,可能一个作家所有的书我都有。
我差点错过了这部书。先是被打动,后来被震动。重要的还是杨扬老师刚才说的,我觉得杨老师太精英了,太高高在上了,精英还不够,我觉得农民有灵魂这样一个问题,本身这个问题提出来就非常非常的精英。我们简化一点农民是人吗?我觉得农民是人的话就面临很多人的问题,这本书之所以打动我的地方是,这本书在很多地方写到了很多农村人的梦想,他们的梦想得不到施展,得不到实现,他们的梦想残酷地被雪漠毁灭,后来我看到雪漠让月儿死掉我非常地伤痛,咋这样狠呢?还有莹儿,那怕留一点这样的后路。也许与我们自身的生活经历有关,因为我的家在农村,我觉得实际上都面临着一个问题,今天我们在谈我们的梦想,谈我们的理想,谈我们的人生规划的时候,但这些规划至少要具备实现它们的条件,并不是说我们想的什么就能实现什么,当然很多人可以做到,至少要具备这样的条件。可是雪漠写这个作品的地方,或者是说很多很多西北人、东北人不具备这样的实现条件。
当他五十岁的时候我没有和他们交流过,当他是十八岁、二十八岁、三十八岁的时候,他的所有梦想似乎走不出那个村庄。而且这个村庄都没有来实现他的这个梦想,那怕舒心一刻的时候,他怎么一天天地挨这个日子,他凭着什么活下来,他是怎么支撑着走到五十八岁,六十八岁,九十八岁?甚至现在农村人活得更长,九十岁的老太在我们那个村子里推着独轮车我都见过,她的生命力是非常旺盛的,可是生活给她的这个东西又是那么的少,那么的微薄,她凭什么支持下来?我们设身处地地想到我们自己的活,雪漠的书就牵着我让我放不下来,扣着我往下读。
那么刚才各位老师说的宗教也好,什么问题也好,我更愿意把这些问题理解成一个非常民间化的词:“命”。就是中国的乡村,中国的民间来说,对于自己好的东西用“命”来看待,我们老家就有一句话:“命里八尺难求一丈”。这话里既有点求的味道,又有点无奈;又接受现实又不甘于现实,要不他为什么难求呢?我觉得这个“命”字来促导着他们不断地叩问自己的灵魂,书中好多人在这种“命”的观念下叩问自己。虽然雪漠在书中写到藏传佛教,藏传佛教我不太了解,但我觉得实际上还是世俗化的,它融入到非常世俗化的生活中去。好多作品中说中国人没有宗教,偶尔有一些,我觉得好多作家也是在添一点宗教,而雪漠的作品里人被逼到这个份上,如果你还是活着的话,你就得有一点点想法,你不能不面对自己,你不能不面对这个世界,尤其是所有的门都在对你关着的情况下,你怎么办?你自己给自己找的路在哪里呢?你有路吗?
我觉得这部书另外不好写的部分,就是两个女性牵着骆驼在沙漠里走,我觉得像但丁的《神曲》,经过了一个精神历炼的一个过程,好多作品也有这样的,但是雪漠的作品吸引住了我,在其他作品里也写到了这些类似的历炼,但都是哗哗地翻过了。雪漠的每一行字都在揪着我的心,都在抓住我,我觉得也是与命运有关,其实现在人不需要去托盐了,人家通一条公路就运到了,这好像是多此一举的东西,雪漠可以说她们多么封闭,没见到这个,但我觉得这多此一举的东西恰恰是人对“命”的叩问,她的生命、精神上的提升,生活在锤炼她们,火在烧她们的心,烧她们的身躯也好,这样的一个过程,这部分的组合是非常成功的。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人要有一个松解口的,刚才雷达老师提到一个问题,他说小说最后莹儿这莎士比亚式的作文,好像写得是很跳,我觉得这是她的松解口,她用跟日常生活,跟这种生存环境完全一致的一种语言,或者一种想法,来给自己的灵魂找到一个松解口,从另一角度讲,她为什么跟灵官两个人,她总是在牵挂着他,这恰恰是一种书生气,灵官有这种书生气,这正好是他们精神的松解口,从这个艰难的现实,这个没有希望的现实,人给自己制造一个小小的梦想,如果大的梦想完全被毁灭掉的话,自己为自己找到一点点梦想,那么她经过了沙漠的这种生命锤炼之后,我觉地她生命的纯度加强了,如果没有这样的锤炼,我觉得她会接受后面的婚姻,这是我的设想,恰恰有了这样的生命的锤炼,她就坚强起来了,人坚强起来了就有了死的这种气魄,人如果没有这样的坚强,没有这样的纯粹,这样的锤炼,我觉得她没有死的勇气。因为这块土地上大多数人选择的是忍受,如那个老顺,他生命的哲学就是“老天能给,老子就能受”。因为有了这种锤炼之后,她的死也是生命境界的最后一个提升,这是我一点粗浅的理解。
我是喜欢他们夫妇两人吵架的语言的,我否定方言绝对化,万能化的这种方式,因为我认为落到纸面上的东西和嘴里说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我们还是用汉字来写作的。我觉得汉字本身会消解掉方言之间的一些东西,为什么这么说呢?写在纸面上的一些方言你能懂,但是你用嘴说出来就不一定能懂,那么,汉字本身与我们说的话本身可能差别是很大的。我就简单地说这些,谢谢大家!
——在上海复旦大学《白虎关》研讨会上的发言
——发表《文艺争鸣》2010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