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雪漠——中国作协《西夏咒》《白虎关》研讨会纪实

2011-05-29 13:51 来源:雪漠文化网 作者:雪漠文化网

解剖雪漠

――中国作协《西夏咒》《白虎关》研讨会纪实

时间:2011419(周二)上午900——1200

地点:中国作协五层会议室

主办单位:中国作协重点作品扶持办公室

作家出版社

广州市香巴文化研究院

一个有精神追求的作家

胡平(中国作协创作研究部主任)

雪漠作品的研讨会已经答应很久了,一直没有机会开,直到今天才召开。这次研讨会由中国作家协会、中国作家出版社、广州市香巴文化研究院三家共同主办。雪漠是当代著名作家,以描写西部为主,创作非常扎实。记得六年前,《大漠祭》的研讨会效果非常好。当时,大家一致的看法是,雪漠对生活的积累和思考非常丰富而深刻,很有大气象。

《白虎关》46万字,08年由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它和《大漠祭》、《猎原》构成了“大漠三部曲”。是雪漠用了20年的时间打造完成的,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三部作品。他开始写《大漠祭》的时候才25岁,到《白虎关》定稿、08年出版已经45岁了,整整用了20年。

《白虎关》描绘了西部农村广阔的生活画面,剖析了西部人深层的文化心理,塑造了一批鲜活的西部农民人物形象,对传统的农牧文化进行了反思和探索。

《西夏咒》是雪漠继“大漠三部曲”之后,又一部新的作品,风格有新的变化,40万字,去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西夏咒》打破了他以往的写作风格,精神内涵上也有了重大的突破,从对中国农牧文化的思考提升到了对整个人类历史文化的探索和反思,融历史与当代、现实与梦幻于一体,渗透了作者真实的生命体验,比“大漠三部曲”有了更大的超越。作家出版社对这部作品评价很高。

雪漠称自己的写作,就是想做到三点:一是想在飞快消失的岁月中,建立一种岁月毁不掉的价值;二是农业文明即将消融于历史的暗夜之中,他想为未来的历史保留农业文明时代的最后一个生存范本;三是他想用自己的努力,为这个时代带来一种善的影响,能够让这个世界因为自己的存在和努力变得相对美好一些。

所以说,雪漠是一个非常有精神追求、灵魂追求的作家,我们今天给他开一个研讨会,也是对他20多年来的一次创作经历总结。

今天来了最著名的评论家,参加会议的有:

何建明(中国作协党组成员、副主席、书记处书记)

彭学明(中国作协创作研究部副主任)

吴秉杰(中国作协创作研究部原主任)

雷达(中国作协创作研究部原主任)

李建军(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

陈晓明(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何向阳(中国作协创作研究部副主任)

肖惊鸿(中国作协创作研究部创研处副研究员)

艾克拜尔·米吉提(中国作协出版集团管委会副主任、《中国作家》主编)

今天参与的媒体的有: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文艺报、中华读书报、中国青年报、新浪网等媒体记者到场,我们向所有参加会议的嘉宾表示热烈的欢迎。

下面,我们先请中国作协副主席、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何建明讲话。

具有民族文化特性的小说

何建明(中国作协党组成员、副主席、书记处书记):

要点: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何建明高度赞赏了雪漠的创作态度。他认为西部作家作品很多,但是像雪漠这样下大功夫,持续不断深挖西部文化的作家,却不多见。《西夏咒》是雪漠怀着对西部土地的深厚情感,创作出的跟自己生命血液相关的具有民族文化特性的小说。和时下流行的都市小说相比,这部作品读者反馈更好,因为它至少有一种地域上和文化上的新鲜感,能让人看下去,让人沉静下来。这说明雪漠的创作方向是对的,值得其他作家学习。

《西夏咒》是我们作家出版社出的,去年也是我们十部重点文学图书作品之一,这部书一出版,反响比较大。

我一直在关注着雪漠的创作。他今年又出了一本书:《西夏的苍狼》,也很好,加上这部,他一共出了五部长篇小说。

我的印象中,雪漠的创作态度特别好,我们现在的作家要认真向他学习。我知道他一个特点:他自己在老家一住就住好几个月、半年、一年的时间。这种状态在我们的作家当中很少。

另外,他对自己故乡、西部那块地方的文化研究、感受、情感,恐怕在我们中国的年轻作家当中,包括年龄再大一些的,在我的阅读范围内来看,雪漠恐怕是比较突出的。对生活,他有着深入的体验。虽然这两部书是经我社出版的,但他前面的几部没有拿到我们手中,有点可惜。这几部作品放在一块,不管什么情况,作为一个作家来说,我觉得应该引起高度的重视。

刚才胡主任说,雪漠从开始创作到现在,已经20多年了,这20多年当中,一个作家在一个地区、一个领域、一种写作状态,完成五部长篇小说,我觉得非常不容易。我在看《西夏咒》这部作品时,是非常激动的,现在的长篇小说当中,能够比较深入地挖掘跟自己生命血液相关的,即有民族文化特性的长篇小说,也不是太多。

关于西部题材的作品不少,但真正像雪漠那样下那么大的功夫、连续不断地在进行深挖,我觉得是不多的。所以,他的小说,在市场上的反响,比现在都市小说来说,我觉得读者的反馈影响要好。读者还是比较喜欢的,它除了文化地域上有一种新鲜,比较遥远,有一种新鲜感,能看下去,心境也比较静。我看那些都市小说,翻几页就扔掉了,也有好多读者给我们写信,反馈这方面意见,希望我们多推出这样的作品,说明雪漠的创作方向是非常对的,值得我们作家去学习。我还是比较赞赏他的这种创作精神的。

我认识他五六年了,最近我发现来北京比较多了点,经常往深圳、北京走着。但也有相当长的时间找不到他。雪漠仿佛消失在一种状态当中。一打电话,他就说还在自己那个老屋子里、小房子里待着,我觉得这非常不容易。现在雪漠有好几个家了,东莞一个,甘肃也有,这种生活状态,我觉得他还能把握住自己,一直把自己放在老家的那块地方上,非常不容易,然后出来走一走,吸收一点新鲜空气,感受一下现代化的那种时代浪潮,再回过头来创作,实实在在地在自己家乡的那块土地上写作,状态非常好。

今天来的都是大评论家,对雪漠的小说进行很好的评价。我感谢雪漠为我们出版社写了几部很好的作品,也希望雪漠有更好的作品提供给出版社,更重要的是为广大读者提供更好的作品。

《白虎关》:触及生死与永恒

雷达(中国作协创作研究部原主任)

要点:评论家雷达认为,《白虎关》是2008年最突出的小说之一。从文学品质上看,这是一部细节饱满,体验真切,结构致密,并能触及生死、永恒、人与自然等根本问题的作品,闪耀着人类良知和尊严的辉光;也是一部能让浮躁的心沉静下来的作品。《白虎关》延续了《大漠祭》的主题,写生之艰难,爱之甜蜜,病之痛苦,死之无奈,尤为突出的是它具有丰厚的精神性内涵。当下流行的很多作品思想平面,强化外在动作,靠故事的意义而非人的精神性吸引读者,雪漠作品却始终贯穿着一种直指人心的东西。《白虎关》中几乎所有的人物都在欲望面前思索活着的意义,小说写了人的精神救赎和自我解脱,并试图重建精神信仰。可以说,这是一部指向人心、剖析人心、拯救人心的作品。此外,《白虎关》对农业文明消亡的反思,以及对地域文化魅力的挖掘也很值得关注。

《白虎关》我看了几年了,这次又翻了一遍,最近看《西夏咒》。《西夏咒》像刚才胡主任说的,它是一种打破,让我们想到了上一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我们的一些作品,包括一些魔幻的东西。时空的模糊,象征呀,寓言呀都有,还有一些史料、一些我们惨痛的历史。

先说《白虎关》,当时拿到《白虎关》的时候,我有点期待,又有点担心,因为在《白虎关》之前,雪漠已经写了好几部,包括《大漠祭》、《猎原》,还有《大手印实修心髓》和《我的灵魂依怙》两部书,我就期待着他比《大漠祭》、《猎原》有所超越,我担心的是它是不是也像一些作品一样是个速成品?

我觉得最值得研究的一个现象是:中国作家为什么写得那么多?去年我见过一个作家写得很好,前天又拿来一部比上一部还好,而且有些作家一说就是我十年心血,或者我已经写了二十年,这种说法比较多,包括张炜,张炜的情况和他们还不太一样,《你在高原》是打破记录了,几百万字。这种现象值得引人注意。

据说,中国作家比国外作家高产很多,是什么力量促使着我们作家这样写作?我觉得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这里至少我能谈四五点,为什么会普遍写得这么多?因为整个社会都提速了,这是一个最根本的问题。也许别人不同意。小说的意义和书的意义都发生变化了,过去的书是几辈子的人来读的,现在的书是消费品,掺杂了很多消费的东西,看完之后就把它扔了,这是很平常的,带有很强的商业性。商品有个特点就是“喜新厌旧”,这是绝对的,你必须花样翻新,你不翻新不行,你要刺激读者阅读,这是很重要的问题。还有一个就是海量的东西,就是说淘汰率很快,这个信息时代,如果你没有相应作品支撑的话,我觉得淘汰是很容易的,包括一些大的作家。当然,还有市场、收入等一些问题。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评论也是如此,现在是电子数字时代、电子化速度。它本身就能够批量生产。以前没有电脑,和现在写作是不一样的。写得多并不是不好,但我们热爱的还是传统文学,或者说是高雅文学,这样一来我们的期待就落空了,我们看了很多作品,出现了很多新的现象。

回到雪漠的西部世界,特别是《白虎关》,当然它也不一定是我期待的一个版本,但这个作品在思想成就上是非常突出的。我认为《白虎关》是08年最突出的一部小说。陈晓明写过一篇文章,但当时评论文章比较少,在所有的排行榜和评价中都没有这部小说的踪影,但我认为它是08年最突出的一部小说之一。

从文学角度来衡量,这是一部细节饱满、体验真切、结构致密、并能够触及生死、永恒、人与自然等根本问题,闪耀着人类良知和尊严的辉光,一部能让浮躁的心沉静下来的作品。但要说清《白虎关》好在哪里也不容易,容易产生一些歧义和误解。作为一部现实主义作品,它和《大漠祭》一样,仍然以“老顺一家”展开故事,而且具有典型现实意义,是不难理解的,比如西部人的坚韧人格、西部女性的自我意识觉醒。但我觉得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一部精神内涵的作品。有些作品作者写得很生动,生活也很鲜活,但我总感觉抓不住。一句话,就是缺精神的东西,缺少一种内在的照亮的东西,缺少一种思想贯穿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雪漠的作品、他的想法、他的思想,我觉得有比较贯穿的思想,它有比较直指人心的东西。你融会贯通之后,会发现它有一种内在的东西。有内在的东西就很吸引人,没有内在的东西很难吸引人。我发现,《白虎关》是一部精神内涵非常深厚的东西。

现在作品强调平面外在动作,靠故事而不是以人的精神赢得读者。这部作品虽然还是写生之艰难、爱之甜蜜、病之痛苦、死之无奈,延续了《大漠祭》的主题,但包含了多层意义、多层内涵。

雪漠有一个概念,需要强调:“我的写作很简单,概而言之不过两点,一是:当人类日渐陷入狭小、热恼、贪婪、嗔恨时,希望真正的文学,应该能为我们带来清凉;另一个就是,即将消失的时代定格下来。”这个“定格”意识也是“史”的意识吧。

另外,就是写作信仰的重要性。精神性很重要。雪漠自己本身还是信仰宗教的,但是不是教徒我就不知道了。他的作品和其他作家不太一样的就是,渗透了浓厚的宗教意识和宗教精神。他书里的人物都在欲望面前思索活着的意义,也可以说写了人的精神的救赎和自我解脱,试图重述精神信仰。所以,它是一部指向人心、剖析人心、拯救人心的作品。

这里面兰兰是个很重要的人物,遭受很多命运的打击,后来她信仰金刚亥母,如果想挣脱命运的苦难唯一的办法就是修炼,兰兰于是选择了修行——善,她苦难的心需要这个金刚亥母。书里说人活着就要有“盼头”,穷归穷,有“盼头”就好。没“盼头”,就跟牛马一样了。兰兰没盼头了,她正想有个盼头,遇上金刚亥母,皈依了爱和善,带来了信仰。

这部书的外在框架有个很重要的东西,就是农业文明的逐渐消亡。2007年春天,我去过雪漠的老家凉州,比起我上一次九十年代去的时候,经济确实发展了,但乡下的青年无一不是在向往城市。他们听的、看的,都是当下最流行的歌曲,而凉州的艺术珍宝凉州贤孝和“花儿”是本地很土的东西,会唱的人屈首可指。但是雪漠,他把目光投向了这片土地,投向了渐渐消失的农业文明,反思这个农业文明。比如《白虎关》中突然挖出金子,看到那些黄灿灿的金子。这儿不再到处是黄沙了,而是有了金子。在金子面前,不同的人做出各种各样的虚梦。

同时,作者也对人性的美做了回眸。比如《白虎关》中最难忘的是兰兰和莹儿,她们的命运总是连在一起,都是双方家庭换亲的牺牲品。莹儿有个理想化的完美的灵魂,坚守做人的尊严。其中写到她们被流沙淹没的时候,莹儿在拉兰兰,那一刻,她不是在救兰兰,而是在救自己,因为她自己也陷入了绝境。这一情节被截下来成了中篇小说《豺狗子》,非常精彩,获得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兰兰、莹儿是农牧文明消失时的牺牲品,其意义就是在强势的压迫下怎么寻找一种“存在”。

再一点就是,雪漠充分发扬地域文化的魅力。陈晓明在文章里写的比较多,说是重新发掘地域文化的魅力。近代流行寻根潮,强调非常有意义、有价值的寻根。在文学上,具有地域文化的作家比较匮乏。回首中外世界文学史,许多留名的文学作品,都与地域文化有很大的关系,近看现代文学史,也是如此。

雪漠小说虽然在艺术上也很有推敲之处,但他以自己独特的眼光和笔触构造了一个浓得化不开的充满凉州味的艺术世界,构成了“大漠三部曲”。有许多艺术元素在里面,从内到外散发着当代凉州的气息。其中有大量的凉州民歌——“花儿”、“凉州贤孝”,其中“花儿”是很有底蕴的。我就觉得雪漠太累,那么厚的书,用了那么多的“花儿”,每章的内容都不完全一样,深刻表达了作者的心思,构成了别样的艺术风格。《白虎关》是一部很重要的作品。

《西夏咒》不像《白虎关》,我看得没那样细,希望听听大家的意见。《西夏咒》写的是金刚家村里发生的很多事情,开篇一上来就很模糊,是西夏时期的某个地方,这个“金刚家”一会儿是民国,一会儿是现代等等某个地方,所以我们的注意点不能停留在某一处,但是肯定写了很多连续的事情,包括大饥饿。大饥饿写得非常有特色,可以说是很魔幻,我们不能仅仅局限在某个时代来狭隘地解读,而要把它看成一个寓言、一个象征。金刚家的历史就是西部乡土的一个缩影,特别是村里发生过的很多残酷的暴虐行为,这是我们必须注意的。几千年来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时期都发生过。虽然书中写到古代,又写现代,其中频频写到战地粮、救济粮等诸多历史事件。解读的时候要打碎特定的狭隘的时空,它是更超越的东西。

《西夏咒》的叙述方式和“大漠三部曲”截然不同,其中,证得了光明大手印的现代雪漠和生活了几千年在凉州守护神阿甲,成了主要的陈述者。阿甲穿越了几千年,具有浓重的历史沧桑感。这部书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在故事的叙述过程中,有大量的议论。而作为雪漠本人,是不是借此想表达一些观点?来反思和追问历史?其中大手印文化和西部文化精神都融入小说中了。雪漠本人修炼过八年小乘禅定、十二年的光明大手印,从书的后记可以看到。他灵魂的求索和独特的经历都写在这部书里了。

这部书还有一个特点,有关藏传佛教的文化历史、修炼的生命体验,增加了作品很大的新鲜感和丰富性。雪漠在这部书的后记和第一章“缘起”谈的比较多,也谈到了光明大手印。虽然和雪漠接触比较多,但对光明大手印了解不多。在这部书里,文学形式的创新是比较突出的,运用了很多比较魔幻的东西。

我对《西夏咒》看得不是太细,只觉得作者这次做了一次突破、一次创新、一次大胆的尝试。如果解读《白虎关》还稍稍容易一点,那解读《西夏咒》就很难。我就先谈这些粗浅的看法。雪漠的作品,我还是比较熟悉的,开个头,抛砖引玉。

《白虎关》:一本留给现在也留给历史的书

吴秉杰(中国作协创作研究部原主任)

要点:评论家吴秉杰说,《白虎关》是一本留给现在也留给历史的书,它是很难被取代的。小说的语言非常有特点,既有地域特色,又非常性格化。书中大量的心理描写具有很强的抒情性,并且贯穿全书,令人印象深刻。西部给人的印象是凝固的,仿佛常年累月没什么变化,而雪漠却把西部农民的精神世界写得那么生动、抒情,尤其把莹儿和兰兰这两个西部女性的命运拷问、生死挣扎写得惊心动魄,这是很难得的。

看了《白虎关》之后很震撼,我觉得这是一部留给现代也留给历史的书。现在一般读书时,觉得好作品一定留下来,坏作品一定会淘汰。我觉得坏作品一定会淘汰是可以证明的,但好的为什么会一定能留下来呢?无论从精神上,还是逻辑上,都不能证明好作品就一定能留下来,大部分还是会被淘汰的。这个作品能不能留给历史,要有几个条件,一、写得好,有它精神上的含义,能够往下引申,能够留给历史;二、后来人无法重复,不可取代他的作品。

在我看来,《白虎关》有很多内容,随便一个小章节,后来人都很难能写得像他这样。如书里的这个“沙漠”,写的那个过程,篇幅也很长,而且写得这么富有感情,把它放在这个虚实的故事里,这么的统一,很难做到。

而且,这个小说在我看来也有很多困惑,有时也很怀疑,他写的是不是过了?看了一百页之后我的印象就比较深了。

第一、小说语言非常有特点,不像传统的风格。传统的小说可以写,对人物进行批评,对生活也进行批评,这里面叙述语言跟人物语言已经分得很清楚了。后记中,雪漠也写过形式的难度,他的语言非常有个性化。

第二、这部书怎么会有这么大量的心理描写?一般来说,心理学也尽量回避,担着很大的风险。如果写得不好的话,别人会说写得很失败,你不如写得含蓄一点,多写写自己的体会。但《白虎关》里有大量的心理描写,在我看来带有很大的抒情性。从一百页之后,我就想这些心理描写是不是有点过了?但他一直写下去,如莹儿在沙漠里的许多心理活动;如写到月儿,也有很多心理活动,我觉得很佩服,他把这个抒情性与心理描写坚持到底了。雪漠自己说这部小说是写灵魂的,不回避灵魂上的问题。

第三、涉及到灵魂的时候,一般很少写农民,尤其是写西部的农民。那块土地上,一般写社会上生活的艰难,但这部书里非常具有地域化、性格化,他把西部人的生存状态动起来、活起来。我就想这个“史”的问题,这是社会精英在考虑,可这里是老顺们,如“老天能给,我就能受”。然后,莹儿、兰兰都在思考生死的问题,那个莹儿最后为什么死了?就是没有一个活下去的生存理由了。莹儿是吃鸦片死的,而月儿“走”向了沙漠,这都是生与死的问题,向死而生,向死问生,这是宗教终极的问题,追问着死的意义。当然这两个女性都是初中生,是新的女性。

西部人考虑生与死、生存价值意义的问题,这里面渗透了一些宗教精神的东西,我很少看这样的作品。它是一种很自然的象征,象征什么东西?人性的善,生存的价值等等,给了我许多联想。

这个作品里不讲政治,不再讲政治。虽然形式变了,但它对整个社会具有很大的现实影响。表面看来,《白虎关》里写到淘金,怎么改变人的命运、生存状态、以及人心等问题,主要还是写了两位女性对美的追求。有了金矿,人心变了,农业文明消失了,现代文明冲进来,道德、价值上的一些东西都在撞击。写西部女性,我相信别人写不出来,可以对一般女性写得非常好,但西部女性不行。兰兰和莹儿两位女性很有代表性,都是换亲,一个丈夫死了,一个离婚了,在文学作品我没有看到过。过去一般都是写姑娘,很少像雪漠这样很特殊、写得惊心动魄,不知别的读者看了怎么样?

这里有大量的抒情、反来复去的心理活动,象征着生与死的挣扎。别的作品我看得比较多,也许不会感动,心就像老茧一样了。特别是月儿在沙漠的那段,虽然没有兰兰和莹儿在沙漠里写的好,但这几位女性非常有感染力,给人一种联想和启发,就会想到自己的人生意义、人生价值。这样的艰难处境与西部女性连在一块了。

过去我们看西部,是孤立看西部。这个西部是凝固的,应该反思一下,它跟现代化建设有多大反差?有多大矛盾?雪漠的《大漠祭》与我们的经济状态联系在一起,西部不是孤立的,它能够与东部、与现代化发展联系起来的,是动态的。所以他说《大漠祭》想写一种生存状态,而《白虎关》想表达一种灵魂状态。我相信不管是西部也好,东部也好,都是能够相通的。

这部书,传统和现代结合得比较好,在我看来主要是精神象征的东西。他记录了大量的心理描写,对灵魂、对生死进行了拷问,非常深刻令人震撼,如结尾写到:“宁叫玉皇的江山乱,不叫咱俩的路断……”。

另外每一章的标题“花儿”,若即若离,多了一些精神上的联系,“花儿”在这里是一种象征,也有很大的影响。凡是带有广泛影响的都可以上升为一种象征,它比比喻更广泛一些,而且没有一个具体的指向。比喻具有针对性,但如果是象征,它会通向另一个指向,与每一个人的精神状况是相连的,这大概也是传统技巧上的发展。

看到后来,我就怀疑这些心理活动是不是过了?有点煽情?看到大量的篇幅在写心理活动,来表达内心不可调解的矛盾,是具有深刻含义的。作为一个读者,为什么被这个作品所吸引?其实我很希望这两个人有个好的结局,但结果不是,我感到非常震撼!

这是一部好作品,能够留给历史!我相信雪漠这种写作特点、写作风格、写作内涵,后人想模仿他、重复他是不可能的,他有他的特点。另外,作品包含的精神内涵非常丰富。

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他自己说的借助于传统的写法,你看,难道就不行吗?就这么生动,这么深刻,后来慢慢让你体会到它包含的内容很丰富,包含着传统、现在。作者是现代人,思考指向的是生活在底层的人。

《西夏咒》比较难说,但这部书我也很满意。

《西夏咒》“价值连城”

孟繁华(沈阳师范大学文学研究所所长)

要点:沈阳师范大学文学研究所所长孟繁华指出,很多作家都在写西部,但不论从精神还是从语言、意象上看,写西部写得最像的,要数雪漠。雪漠是一个特别值得研究的作家,在当下文学创作里,他或许是一个被低估了的作家。《西夏咒》可以说是一个反小说的作品,带有先锋文学的遗风流韵。书中虚构了很多的历史材料和知识性的东西,这些超文体的文本为雪漠提供了想象和虚构的空间,有点像张承志的《心灵史》。同时,这部小说也为当下小说发展的无限可能性提供了一个新参照。书中的地方性知识和经验在全球化语境中,特别是在大众文化无处不在、当下写作不断向通俗化倾斜的时候,提供了另外一条小说道路。从这个角度说,《西夏咒》是非常有价值的。

《白虎关》与《大漠祭》、《猎原》写法上大体是一致的,《大漠祭》、《猎原》我都写过评论文章,表扬雪漠是“大漠一曲凉州词”。我觉得他写得很荒凉。有那么多人在写西部,但精神上写得最像的只有雪漠,包括他的意象、人物设计等。比如像周立波、温亚军这样的作家,他们写当下生活的时候,西部的那个感觉能出来,其它地域不一样。但是雪漠的小说,整体上那个西部精神的表达比他们要纯粹。所以,雪漠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作家。

二十多年来,从《大漠祭》开始一直到现在,他已经写了四五部长篇了。当下中国文坛的创作现状,在全面提速的情况下,他属于写得少的。每个写长篇的作家如果没有十部、八部长篇,是拿不出手的。但是雪漠这么多年,除了“大漠三部曲”,只有《西夏咒》、《西夏的苍狼》等。

这些小说看过之后,我有种感觉,在当下的文学创作里,雪漠是被低估了的一个作家。因为在中国目前的状况下,对一个作家的评论,因素是多方面的,地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的看法不一定对,在北京的作家,被关注的这种可能性,比外省的作家成名要早三年。如果雪漠没有这几部作品引起轰动的话,在甘肃武威那么偏远的地方,我们怎么会想到有这么一个作家?如果他在北京的话,早就出名了。

《白虎关》在写作方法上,和以前不大一样的是,它所有章节的编目都是以“花儿”的形式来命名的,这个非常有意思。在当下的创作当中,这种地方性经验和地方性知识很重要。

当下我们批评的困难在哪里?当下80后的穿越、玄疑等也都有,我们怎么去评价?如果用一个共识的、一个统一的标准来评价,这个几乎不存在。批评也好,包括作家对批评的不满意,事实上针对目前批评的复杂性和困难性,大家也许估计不足,与这个有关。

当下对创作的评价怎么说?常态下我们持肯定态度。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历史时期,有几部能代表这个时代高端成就的作品就可以了。记得在鲁迅时期,并不是说每个人都是鲁迅,更多的是基础的东西。从象牙塔里走向塔尖的作家不是很多。

对于《白虎关》,更适于一个女性文学研究者去阅读,这个看法不仅是通过雪漠的作品来认识。很多男性作家写的较好的人物都是女性,这很奇怪。比如大家刚才谈的兰兰、莹儿,这几个女性在其他作品里我们没有见过。另外男性作家对她们都较理想化,而男人都有问题,如《猎原》里的孟八爷、白狗、张五爷、猛子这些人物,而女性在这里不是这样。所以,它特别值得女性文学研究者来研究。

还有,对兰兰、莹儿这些女性的心理描写,事实上写的是事实?还是复杂?极其丰富,都可以从各方面理解。更重要的是,对人物心理描写是当代小说重要的标志之一。小说如果进入不了心理层面,就不是长篇小说。过去的白话小说之前,后来的其他文学,都是对外部世界的描写。诗歌也是这样的,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想的都是全景视角下外部的东西,无法走入人物的内心,主要讲的是故事。通俗小说讲的是故事,仅仅是描写这些故事。只有对人物的心灵具有深刻描写的时候,那么这个小说才是真正的小说。对女性,对心理的描写恰恰是《白虎关》的重要特点之一。

“大漠三部曲”之后,雪漠的变化确实太大了,这个变化几乎不在我们的把握之内。特别是《西夏咒》一出来,我觉得雪漠是对自己有期许的作家,对写作一直持有“朝圣”般的创作心态,对现实、对文学、对历史都有一种敬畏感。

所以,《西夏咒》完全和“大漠三部曲”的写作不一样了,它甚至是反小说的。这个小说几乎没有任何完整的情节,不像《白虎关》、《猎原》、《大漠祭》有个贯穿始终的人物、故事。故事我们都能讲出来。如果想把《西夏咒》的故事讲出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它是反小说的东西,具有先锋文学的遗风流韵,是后期的,而不是寻根文学时期的文学。

我讲过几次,一个人进行过先锋文学的洗礼,对文学的理解完全是不一样的。先锋文学首先在文学史上作为一个代价付出了,现在真正的先锋文学还有多少?是值得怀疑的,多少是我们原创的作品?后来的技术有底片,都可以拷贝出来,但先锋作为一个重要的遗产、一种文学精神,如果继承下来就不得了了。所以,我觉得《西夏咒》有先锋遗风流韵。

另外,作者为什么这么写?西夏给我们留下的材料太少了,几乎没有什么材料。我们到宁夏,到西部,西夏文字等几乎消失了。我们不是研究西夏的专家,我们是外行。为什么消失?我觉得与西夏文字有关系,最少的文字大约有二十多划,一个字有二十多划把它写出来,可以想象西夏文字的复杂性。拼音文字就简单,汉字为什么要简化?为了交流,为了传播方便,不用那么多的数据。那么西夏文明里,有多少事实能够记载下来?可能是非常少的。那么,在这个领域里,就给雪漠提供了一个非常大的虚构和想象的空间。

《西夏咒》里的阿甲、雪羽儿、琼是主要人物,他们之间建立了什么样的关系?在哪个情节,或在哪个故事,哪个层面建立关系,都说不清楚。还有一些人物,如谝子、宽三、张屠汉,瘸拐大,这些人物都没有在一个情节里构成关系,介绍他们从哪里来?干什么去?内在的情节脉络,人物关系非常复杂。

所以,我读起来极其困难。里面知识性比较多,开篇写到《蕃汉要时掌中珠》,共八部,我们几乎一本都不知道,西夏梦魇,阿甲呓语,我都觉得是编的,虚构的。是不是真是虚构的我不知道。如果在一部小说里放这么多的材料和知识性东西,感觉就像当年读张承志的《心灵史》一样。《心灵史》用了很多历史材料,这是个小说?历史笔记?还是对历史思考的札记呢?都说不清楚。

《西夏咒》是个文本,或者说是一个超文体的文本,拿到之后,我们都很难给它命名。这个小说读完之后,让我们对当下小说发展的一种无限可能性,又提供了一个新的参照。

另外一点,这是一千年的历史,其实更遥远。西夏王朝应该在北宋前后,这里写到寇准、萧太后是北宋时期的历史。对那段历史,我们几乎是空白。所以,这个时候,雪漠提供的地方性知识和经验,在全球化的语境当中,在大众文化无处不在的时代,或者说严肃写作向通俗化写作倾斜的时候,为大家提供了另外一个小说的道路。在这一点上,我觉得《西夏咒》是“价值连城”。至于怎么去运作,怎么去分析这部小说还需要时间。

还有,我们要补课,像西夏的一些知识,过去只读过一本关于西夏的小说,叫《石羊里西夏》,写党项人的,在石羊里发现一样东西,里面有什么?《西夏咒》写的是在一个岩窟里,简单的一个书稿,一本日记,都是一个路子,这部小说再细读时还需要补充一点东西。另外,包括雪漠的创作谈,网络上对雪漠的评价,都要全面的了解一下。

总体感觉雪漠的创作内心绷得太紧,包括那个“大漠三部曲”,就是那种从容感,放纵感还有点稀缺,写这个书,手总有点攥着,一直攥得紧紧地,内心和作品之间不是游刃有余,不是张弛有致,我想应该是信马由缰。好处呢,就是叙述结构很快,内容比较密实,这个缺点呢,就是小说读完后让人很累,这就是读完雪漠小说的一点感想,谢谢!

雪漠:被严重低估的作家

陈晓明(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要点: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晓明谈到,读了《白虎关》,有一种感动;读了《西夏咒》,则让他意识到,雪漠不但是一个被低估了的作家,而且是被严重低估了的作家。在他看来,能不能自由处理文本,能不能跃出现在文学的规范,是一个作家在这个时代有没有才华、有没有想象力,有没有思想含量,有没有气魄的标准。《西夏咒》很难读,但喜欢它的人读下去是会着迷,是会被感动、被震撼的。这是一部有强大的智力、智慧和思想驱动力支撑的作品,对他的文学观念和理论批评构成一种挑战,给了他批评的动力。为此,他已特别撰文《附体的写作与文本的自由——从<西夏咒>谈起》。

陈晓明说,读了《西夏咒》,他觉得雪漠是个大作家。之前谈雪漠总离不开西部地域文化,《西夏咒》出来后,地域文化已不足以表达作品内在的灵动,他更愿意将它称之为灵魂附体的小说——雪漠把自己变成一个幽灵,附体在西部的土地上,附体在文本上。这和莫言的《生死疲劳》、阎连科的《受活》、张炜的《忆阿雅》有相似之处,都是附体的写作。而恰恰通过附体的写作,使文本获得了一种自由,有一种超越和解放。此外,陈晓明还特别强调:雪漠是有写实功力的,《西夏咒》中舅舅要杀雪羽儿那一段,写得令人触目惊心,其写实功力令人震撼。

谈雪漠的写作,我觉得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其实,我们的研讨会都是一种形式、一种构架、一种仪式,但是我觉得,我们谈雪漠的作品会感动、会激动、会有想法。

我也同意刚才孟繁华说的,雪漠是一个被低估的作家,我还要再加上两个字,被“严重”低估的作家。其实,我们很多当代作家是严重被高估的,但雪漠确实被严重低估了。

两年前,我写了《白虎关》的评论。那时读《白虎关》,确实有一种感动,觉得西部能出这样一部作品,非常不容易。看得出雪漠的写作非常认真,非常下功夫。他是在怀着整个的生命和心智的体验在写作。

最近我又看了《西夏咒》,最早是去年看了《中国作家》刊登的《豺狗子》,当时看了之后很喜欢,因为我比较喜欢看能“胡说八道”的小说。我觉得“一本正经”的小说已经写不出名堂了,还在用那种方式写小说,是不可能有出息的。看看现在这些大作家,莫言也好,贾平凹也好,阎连科也好都是能“胡说”的。“胡说”是一个过去的说法,事实上就是你有没有想像力?能不能非常自由地处理文本?能不能越出现在文学的规范?在这个时代,是一个作家有没有才华、有没有思想、有没有想像力、有没有气魄的一种标志。

刚才孟繁华提的意见很好,不能抓得太紧,我同意他的看法,但我觉得《西夏咒》已经很放开了。读了《西夏咒》,我觉得雪漠是个大作家。我很喜欢读《西夏咒》,这跟很多人不太一样。《西夏咒》读起来确实很难,没有多少个读者能读下去,我不知道这本书的销量怎么样?但是我想,喜欢《西夏咒》的人读下去,是会着迷的、会被感动、会被震撼的。我觉得写这本书需要强大的智慧、强大的思想驱动力,它不是平平之作。所以,《西夏咒》确实是雪漠把自己抬上了一个台阶,这样的作品也是让我们很欣慰的。

我正在写一篇文章,名为《附体的写作与文本的自由》,也就是《西夏咒》对我现在的文学理论与批评提出了一个挑战,雪漠给我提供了一种动力,这是一个作家有意义和有价值的所在。作为研究学者,这是基础,是提供的范本,是要负责的。我为什么用附体的写作呢?《西夏咒》让我把莫言、贾平凹、阎连科、刘振云、张炜等作品连在一起了,我觉得这些作家的写作有一种自由出现。

原来读雪漠的作品,我会用西部的地域文化去叙述它,但我发现用地域文化还不足以表达他的灵动和力量,所以我用“灵魂的附体”。在《白虎关》的后记里有一段话,雪漠在“朝圣”,我相信他写的都是发自内心的一种体会。他是在“朝圣”的途中,当他看到一些寺院的时候又转身离去。他觉得朝圣的不是那些寺院,是一种本质化的东西。从这个意义来说,是一个灵魂附体的写作,而他把自己变成一个魂、一个幽灵附体在西部的土地上、附体在他的文本上。

所以,你会发现,读莫言的《生死疲劳》,变来变去,会发现他自己在变,比如《檀香刑》里的侩子手坐在家里的板凳上,目露凶光,但凶光背后又是一种空洞,一种虚无,你发现这完全是莫言在看,是附体;又如阎连科的《受活》,柳鹰雀到密室里跟十大元帅对话,那也是附体,柳鹰雀跟着附体了;你再读张炜的《忆阿雅》,也有相似之处。

我觉得中国汉语小说有一种本土的经验,有中国的经验,这确实是中国几千年的文化浓缩成了某种经历,他们能够附体,能够变得鬼鬼怪怪、神神道道。其实最早的写作、最早的文字,它是巫术,或是文化的起源,或是劳动。艺术的起源之一就是在把劳动和巫术作一个处理。在艺术起源论上起源于巫术,是一个占最主导的观点,后来马克思主义观点要把它改变为劳动,劳动是一个提供的过程,提供的一个行动,它和巫术并不矛盾,后来一定要把它划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文字写作及所有艺术的根源都在于附体。巫术只是附体了,才有语言的出现。许多语言的创造都源自于那个时刻。我觉得汉语文学会出一种东西,在《西夏咒》里让我看到了很惊叹的东西。

其实,我好几次谈到巴斯,六十年代说文学枯萎了,八十年代说文学又补充了,他当时提出一个观点,一个是踩在宇宙通灵论上,另一个是拉美的博尔赫斯、马尔克斯,要不要通灵论,从卡尔维诺,从巴斯,都是实验小说,都想通灵,也就是都想附体,但是没有附成。我们说早期的作品,二十世纪上半叶最好的作品是乔伊斯《尤利西斯》,那下半叶最好的作品是《我的名字叫红》,基本上是胡说八道的东西,但美国的小说史家基本上是公认的,群众投票也好,专家投票也好,认为是最好的作品,但现在我读不下去了。我想巴斯想附体,但是没有附成,巴斯是深深扎根于十九世纪浪漫主义,后来是后现代主义,他是存在哲学,从萨特那里来的,所以他附不了体,他思考的还是存在本质的问题。

我为什么会对汉语文学有信心呢?因为它扎根的文化,土得掉渣,极端落后,都回到西北这样的洞穴里去了,都变成某种动物,我认为这种写作会找到中国的,找到能够超越的,找到六十年代美国后现代实验主义作家们想追求的东西。后来卡尔唯诺的作品为什么让西方震惊呢?他也是有附体的东西,但能不能附体?这些东西怎么处理?这是一种通灵论的东西。

在文学中,在后现代的文学中,它确实是能够超越的,在网络上最明显的小说是穿越小说,它也是附体,而且附体随着后现代是最基础的经验。但我们当代中国文学离这种经验,只有几个作家才悟到这一点,我想雪漠完全凭借自己在西北修炼的体验才悟道的。

网络上全部是穿越,变成网络书写的第一方,能不能穿越?能不能写作?变成后现代经验,是最基本的行动,确实对传统文学和穿越的经验,信仰和宗教的一种沟通,我觉得灵魂写作它要调动的因素,会更为厚道,会处理地更为精致。

刚才孟繁华也提到,《西夏咒》放出去了,还是怎么收的问题,当然里面几个人物还是有关系的,那个琼和雪羽儿之间的关系,不断地在换关系,还有那个谝子,好像还是琼的父亲,在这个关系中建立起来。

雪漠是有写实功力的,有几个片段写得非常好,那个舅舅因为太饥饿了要杀雪羽儿,那一段写得非常好,写得怵目惊心,那几个小家伙把她勒住,那个舅母去杀她,舅舅在那边装睡,哎呀,写得又美,又惨烈,但又悲痛。我觉得他写实的功力太令人震撼了。还有那个琼,穿过那个老房子,看了起鸡皮疙瘩,完全是一个痛感写作,一个新的写作,完全是对这种经验的撕裂。

在灵魂写作意义上,在西北大地这种文化写作把握上,在我们中国经验的开卷上,在信仰的那种绝对性上,这几个层面,我觉得雪漠的写作提出了强大的挑战,而且做出了自己非常出色的一种表达。

《西夏咒》是值得我们非常看重的一部作品,需要花很多时间去阅读它,去诠释它,为什么我说这是一种附体的写作和文本的自由,恰恰在这种附体写作中,文本获得了一种解放。

这两年,一些作家的写作,特别是上岁数的作家,四五十岁的作家,很自由,有一种超脱,我用晚期写作这一概念来阅读中国的小说,发展到今天,小说的写作它有一种自由,有一种超越,有一种解放。

这一点,雪漠的《西夏咒》做到了。他内在的处理还是有他的特点,比如把其中的人物勾连起来,还有写实的片段,等等,写得非常从容,非常有功力,我觉得这是他可贵的地方。

 

雪漠作品:守根的文学

彭学明(中国作协创作研究部副主任)

要点: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副主任彭学明认为,雪漠的作品是守根的文学。雪漠是活在自己精神世界里的作家,他的精神世界就是他的根,他的土地。和张承志一样,雪漠对他的根有一种宗教般的虔诚。《白虎关》中的兰兰、莹儿不但体现了人性的真善美,而且寄托了雪漠的文学理想。可贵的是,这一文学理想不是建立在自我的象牙塔上,而是建立在人性的、民族的、精神的根上,这是很有价值的。

雪漠作品很重要,小说非常直接,让人非常感动,我觉得雪漠的作品是守根的文学,不是寻根的文学。从《白虎关》到《西夏咒》,我觉得雪漠活在自己的一个精神世界里,不是文学世界里,他的精神世界就是他的“根”:他的那片土地、那个民族文化。雪漠的写作与张承志的写作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有一种宗教般的虔诚,对这个民族,对这片土地都有宗教般的情怀。

刚才陈晓明同志用了一个“灵魂附体”的写作,我觉得这个词用得很恰当,就是把自己的灵魂全部附体在那个民族的“根”上,所以,应该是守根的文学,是民族的根,精神的根,这精神的“根”就是整个人性的精神,不仅仅是中华民族的根,而是整个人性的精神。

如《白虎关》里的几个人物,从兰兰、莹儿、月儿、猛子,这里面不仅体现了人心的东西——真、善、美,而且还寄托了雪漠的文学理想、创作的动机、文学创作的成果,体现在文学理想和文学价值上。我觉得这个文学理想不是建立在自我个人的表达上,不是那种象牙塔似的病态,而是建立在自己民族上、人性精神上,这是一种很有价值的文学理想,是我们应该区别其它的一种文学风向标。

《白虎关》中我最喜欢月儿这个人物,当然兰兰、莹儿各有特色,命运都很艰苦,都有自己的操守和坚守。月儿这个人物,雪漠写活了她,她代表了所有人性的欲望和追求、所有人性的一种品质。她开始的时候向往城市,想逃离生养的那片土地,进入城市不是为了包养,却染上了梅毒,最后遍体鳞伤地离开了这座城市,回到了那片土地,这也是一种根的皈依、精神的皈依。特别是跟猛子的那种爱情,体现了一个农村女人的爱,她爱猛子,但又不让猛子碰她,怕病传染给他,书中把人性所有的欲望都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但最后,她还是坚守着自己的精神底线、道德底线,这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良知,更是一个民族的精神体现。这不仅仅建立在普遍的真善美层次上,更像宗教般地建立在整个人性的层面上,雪漠的小说都在体现整个人性的真善美,在社会生存的压力下体现出了人性的光辉。

雪漠创作的理想、创作理念及出发点与别的作家不一样,他带着对那片土地,那个民族宗教般的虔诚去创作,整个文学都体现在“根”的价值上。现在好多作品缺少的就是对整个民族的情感,缺少整个民族精神的根系,而雪漠想把这个精神和情感发展了下去。

我提个建议:雪漠的作品不好读,在大众阅读的过程中,阅读是很困难的,阅读存有障碍,也许是雪漠的一种探索、一种表达的方式、那种宗教般的禅味的表达方式。但张承志照样写民族的精神史、心灵史,他的作品阅读起来就非常的愉悦,但雪漠的作品就没有愉悦感。所以,我觉得是否将叙述方式再转换一下?如果不熟悉雪漠的话,很多人基本上就不会去动,不是读不懂,有时候,是读不动。

雪漠是在文化犯罪

李建军(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

要点: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李建军就《西夏咒》中的历史观表示了质疑,引起专家们的争论。

昨晚《西夏咒》我看了很晚,我就想今天要不要来?我是私下里和雪漠聊,还是……,没想到人还真这么少……我真应该来,否则这会没法开。来了之后怎么说,我已经慢慢地学得比较成熟了,不太谈别人的问题,其实大家都很聪明,你看到的谁都能看到,只不过谁去说怎么说的一个问题。

我曾经读过一部书马克斯洛宁《苏维埃俄罗斯文学》,主要谈作家的一些问题,通过个体作家的分析,处理整个俄罗斯苏维埃时期的那个发展过程,我为什么谈这部书呢?因为,它的这种批风和研究方式我非常感兴趣,就是很坦率,非常朴实的一种方式。

那么,今天我就谈谈问题。为什么《西夏咒》看得这么晚,因为这个书是反小说、反阅读。反小说必然导致反阅读的一个后果,读起来非常得累。这个书中人物的关系、情节的脉络、以及想要表达的主题和思想,让我非常得痛苦。当时我做了笔记,今天都没带来。

我就着重谈问题,现在我们对小说的认识出现了非常大的问题,包括上次开郭文斌那个会,包括现在的作家,我跟陈晓明的文学观念、趣味,甚至个性不太一样,不是谁高明谁不高明的问题,因为有时候审美就是一种品位的选择,评价也是一种选择,不存在谁高谁低的问题。

尤其对艺术、对文学、对审美来说,不是说我是对的,别人是错的,不是这样。我觉得现在整个小说家对小说的理解,在小说的写作观念出现了我认为的一些严重的问题,就怕自己不深刻,就怕自己没思想,就怕自己不能超越这个时代的局限,就怕别人说自己很浅薄,我觉得我们的问题出在忘了小说本身是什么?小说是朴实的大众文体,那些构成小说的规范、小说的要素是不能轻易放弃掉的,所以,写小说面对人的生活、人物、事件应该有鲜明的态度,应该先有个很朴实的心态。我发现不管是雪漠,是郭文斌,还有其他试图想很深刻的小说家,都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写小说的姿态过于非小说化。

那么从我这边看,这部小说,包括雷达老师、陈晓明几个都讲到,这个写法具有大胆的探索,很勇敢,包括象征化、多层次、魔幻化的对话,甚至这个抒情,人称的转换、版本等都被融入到这部小说叙述过程中了。但是呢?小说其实就是一个克制和掌握分寸的艺术,克制是什么呢?就是我的思想,我做的这种介入应该控制在一个适当的程度上。但雪漠整个的叙述、整个写作就过度的自信,所以就导致过度化。雪漠写这个书是非常的自信、非常的自负,这个在后记中就能看出,这个我一会再说。

由于你极度的自信,但是你又有恐惧,因为在出版之后,阅读能力最强、判断能力最强的就是批评家,但是在小说中,两处谈到了批评家,可能对你小说的反应,在312页——315页,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两次谈到一样的话,批评家会说你胡编乱造,批评家说你杀人暴力,尤其对于被煮的那个女人的那段描写确实非常细致,非常有耐心,这说明你在写它的时候心态一方面自信,一方面并不放松,你已经下意识地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

还包括你写的那些诗是天籁之音,这个评论,作家在谈自己的时候很少看到,反过来老实讲,我还真忽略掉了,所以又把你那一些诗重新读了一遍,老实讲,不怎么好,那与天籁之音离着很远。天籁之音是什么?“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那是天籁之音;“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那是天籁之音,你在阅读中立即被打动,那叫天籁之音。老实讲,你的诗写得很一般,谈不上天籁之音,这个从意义上来说你只是个探索。

还有语言,你的语言很粗糙,比如有些词你没搞清它的意思,“抛弃宗教之诟病。”“诟病”是个动词,不是个名词,对不对?是什么意思?447页,旗帜鲜明地反对什么?一听旗帜鲜明反对,我就毛骨悚然。你是一个作家,你的创作不是为精彩生动、富有诗意的表达吗?还有“螳螂的振臂啸叫”,螳螂有声音吗?你听的螳螂的啸叫吗?“你这狐媚的小蹄子”,“南宋的庸碌们”“庸碌”是什么意思?这个就很多了,看了我就划,用词不当的,搭配不当的,这个俗话套语,比比皆是。这么讲,艺术上你探索的勇气有,热情有,激情有,自信有,但是问题很多,这是一个问题。

另外就是你的宗教观,这里面有宗教化的写作、宗教理念化的写作,但是你的宗教观很不成熟,老实讲你都不知道要表达什么?你这里突出的就是“空”,一切都是空的,你自己的几次人生体验、自我的超越、自我的反省,什么在乎文坛的排名导致迷失自我,回到西部小城找回宁静和超然,体悟到什么呢?“真正的宗教精神是追求绝对自由,及任何外现……”,我都不知道“外现”是什么意思了,“都干扰不了主体的独立、宁静和大自在,这才是真正的解脱”,老实讲,这是哪一种宗教?佛教讲解脱,但佛教还有慈悲两个字。不是宗教精神,就是这个东西,这是自我过度对宗教的一种严重的误解,什么“了无牵挂”呀等等这些东西,在你这里比比皆是,你渲染这种东西,我的视角是有些偏。而且这里面你还提到《六祖坛经》,对慧能那种空了的一切虚无主义的大张旗鼓,《六祖坛经》实质上说的就是慧能和神秀的那两个偈子里面表达的宗教思想。慧能是一种小聪明,一切都空了,本来无一物,你爱什么?为了什么?神秀的那个“时时轻拂拭,莫使惹尘埃”,其实是非常朴实的、日常的、亲切的这种宗教观。

而且,这个大手印的“大”就是大境界,“手”就是实践性,“印”就是明空智慧、临终关怀,这完全不构成宗教思想,这是随意拼凑出来的东西。还有你写的这种诗:“大风吹白月,清光满虚空,扫除物与悟,便是大手印”,这就是虚无主义嘛,像“牵挂”呀,“了无牵挂”呀等等在小说中经常出现,经常会出现“诸法空相”、“诸法无常”等这种虚无主义思想,我觉得都不是很成熟的宗教思想。

另外,就是历史观问题,你的历史观是个致命的问题。你提“卖国主义”、“投降妥协”等,而且毫不掩饰,什么冯道,什么秦桧,书里都成了世间法意义上的菩萨,我都不知道啥是“世间法意义”?确实,有时候我们可以妥协,他不杀我们,老百姓过平安日子,但“国”的概念是什么?那是尊严,那是更高意义上的绝对命名,你就得去保护它。你在这里毫不客气地在讽刺挖苦陆游、韩世忠这些民族英雄,其用语我觉得缺乏克制。“老百姓才是真正的国”,这完全是两个概念的,给弄混了,老百姓怎么会是“国”呢?所以你对“国家”、“人民”等很多概念都没有想清楚,完全没有想清楚。而且在386页,我认为简直可以用“浅薄”两个字来讲,对吗?怎么说呢?“在一次次改朝换代的血雨腥风中,冯道用智慧和幽默,为百姓拒绝了指手画脚的一把把屠刀,真正把屠夫的凶残化为一笑了”,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就不能接受一个没有国家尊严感。我不讲爱国热情多么絮叨的东西,连基本的人文价值观都是混乱的。而且“冯道定然在说……”,你这里说定然呀,这种话很多,推测性的,冯道定然会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那汪精卫怎么说?汪精卫当时就这样说,多少年后,中国人定然会了解他。这历史观存在着严重的问题,不是一般的问题。

书里面充满了神道、佛道,故弄玄虚,这东西不是一种朴实的态度,我们不能蔑视常识,不能蔑视构成我们生存的像大地一样的那些道德规范,没有那些东西谈不上伟大。伟大作品都是很朴实,读了之后让我们觉得很亲切,能够去直接认同的东西。

我们的问题,可写的东西太多了,不要弄得虚头虚脑的。《西夏咒》里的价值观都是错误的,我认为这就是错误,没有一个民族替另一个民族的叛徒唱赞歌的,这是不能接受的,完全不能接受,讽刺陆游的那个“红酥手”、“宫墙柳”,我觉得这很失厚道,连知识分子的厚道都没有了。老实讲,我也很想控制自己的情绪,觉得很难平静下来,全被你给颠覆解构掉了。

所以,写小说本身要对小说存在敬畏,当然刚才陈晓明的理解是他的一种小说观,应该对小说表现一种历史,里面的价值观要心怀敬畏,不要试图去挑战它、颠覆它,那不叫深刻,那叫浅薄,叫盲人,在文化意义上犯了不能原谅的错误,可以说在进行文化犯罪。

今天我可能说多了,因为我看了之后不该来讲这些话,但我觉得对雪漠没有坏处,我想当头棒喝,你反省反省,我就讲这么多,可能都是废话,希望你别生气就是!

我觉得那种宗教的虔诚和情感是好的,

教徒的那种色彩出来了,文学就是文学,文学是人学,宗教是有立场的,就如刚才说的秦桧,佛教讲究的是博爱,但博爱不是没有爱憎的,你要把信佛教与民族的情感在文学创作中要分开,要区别对待。

对国家的体悟很差,要真正培养中国情感,真正的爱国主义情感,就如冯道,就是在卖国嘛,对不对?国家的尊严就是要服从的,最基本的国家情感,你都弄混了。

(补注:陈晓明说:我觉得批评家对作家应该是这样一种态度,作家他是在创作的,他是在探索的、摸索的。批评家想得比较理性、比较成熟,甚至比较规范,作家对创作他有他的一套准则,但作家的创作毕竟是探索的、摸索的,不断给批评家提出越出他规范的东西。如果我们批评家不允许作家越出一点规范,要求作家只能在过去文学规范里来舞蹈的话,那么,我们的文学很难有一种大的突破。)

为农耕文明作精神传记

何向阳(中国作协创作研究部副主任)

要点: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副主任何向阳强调,在当今乡村文明日渐消失的时代,雪漠的写作具有特别的意义。为乡村留影,为农民立传的创作思路,使雪漠贡献了“大漠三部曲”,堪称为农耕文明作精神传记的文本。随着乡村的日益消失,多年后,也许我们就只能从这样的文本中去寻找乡村的影子了。所以,这种写作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是非常神圣的职责,这也是雪漠所说“写作是一种朝圣”的“圣”之所在。

08年看过《白虎关》,上海文艺出版社和复旦大学举办了一个研讨会,当时雪漠、雷达老师都去了,我因为作协有点事情没有赶去。现在再看《白虎关》,觉得印象还是很深刻,因为它是“大漠三部曲”系列,《大漠祭》、《猎原》一直到《白虎关》。

对雪漠作品的印象也很明确,就是为农民立传,为乡村留影,这在他的后记都写到了。在雪漠的创作思想贯穿上,“大漠三部曲”是一脉相承的,就是“老顺”这样一个农民形象来塑造的,非常有意思。我记得当时《大漠祭》还被评为中国小说排行榜的第五名。刚刚出手的时候,大家都对他非常重视,从写作的水准来说对他期望非常高。

《白虎关》看了之后我引发了很多联想,具体我就不说了,刚才吴秉杰老师都提到了,包括莹儿、兰兰等一些西部女性精神性的创造,我觉得谈得非常好,就引发了两个联想,第一:为乡村留影,为农民立传的这样一个创作思路,创作态度。2006年,我和莫言老师一起去宁夏开了一个研讨会,谈到一个观点,从东部开始一直到西部,乡村其实是在慢慢消失的,就是乡土文化其实是处于一种消失的状态,比如八十年代中后期看到李杭育的《最后一个鱼佬》,对这个渔猎文明、乡村文明做最后的一个挽歌,一唱三叹性的。

其实,二十多年来,从八十年代中期直到现在二十一世纪,短短二三十年,这种农村的消失,其实是很快的,对于乡土文化来说,包括现在我看的《秦腔》,在中部已经是唱挽歌了,我们还在西部为乡村留影,从历史的文化意义上来说,为农耕文明做一个精神传记式的文本,对于生于乡村的一个作家来说是非常神圣的职责。我觉得《白虎关》后记中“朝圣”的“圣”应该在这里。就是对几千年的文明,可以为中华文化创造了一个辉煌文明,进行记录式的一种描绘,贡献了“老顺一家”这样一些人物,是一个作家的职责,而且作为一个西部作家,完整的体现就是在西部——宁夏、甘肃、陕西、陕北等一些地区。

一些东西都在流逝,对农耕文明的留存,再过三十年,或者再过五十年、百年之后,我们再读这些东西好像在读文献一样,回望一种文明的消失,之前的一种留影,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意义,我觉得“圣”可能在这里。

第二、我谈一些不同的看法,雪漠的宗教性在这里作为一种精神象征,作为一种信仰贯穿进去,包括书中的一些议论,昨天我和另外一个朋友聊起《白虎关》,因为雪漠特别喜欢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俄罗斯的文学,我觉得他们两个是不一样的,托尔斯泰的宗教性可能是一种教义的、大段的心理描写、大段的议论、独白式的议论,剖析的东西在里面。后来,我更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那种东西,从人性开始让它慢慢渗透,滋生出的一种东西。不是你把一个东西附加给作品的,而是人物自然而然生成出来的一种东西,这种精神的东西我们可以称之为宗教,或是其它的东西。

所以,我觉得在雪漠小说当中越来越感觉他要附加于人物形象,附加于小说文本本身,也许他觉得这个世界变得已经非常轻了,要把重的东西加上去,但是这个重的东西的选择,应该是这个人物本身自己长出来,不是你硬把它填补进去的。我觉得硬添加不如写理论,雪漠的理论非常好,思想性很强,如果你总是这样,可能对你文学文本构成一种伤害。比如《白虎关》里直接的议论,包括一些句子,突然在小说中出现,让人感觉……如幸耶,悲耶……这种突然议论的口吻出现,这样的句子非常多,肯定的印象非常明确,如果作为小说来看,不如让人物自己自然而然地生成,而不是你硬要填补一些东西,你的思想理念可以写入其它著作中,而小说就是活生生的。

我觉得“花儿”这种结构还是非常好的,我就说这些感想。

《西夏咒》:能进入世界文学视野的一本书

肖惊鸿(中国作协创作研究部创研处副研究员)

要点: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创研处副研究员肖惊鸿称,她对雪漠的创作一直怀有很深的敬意。雪漠是用一颗真诚的心写他想写、想表达的,并真切地希望他的作品能够对当下、对人类甚至对未来有深刻影响。这一写作的出发点是令人敬佩的。《西夏咒》的寓言特征非常强,这部作品重塑了雪漠心目中涅槃了的故乡形象,探索了人类的生存价值,完成了雪漠对历史的另类文本表述。书中雪漠秉持他个人内心的表达,以写凉州来书写人类历史,试图重树一种历史精神,使作品有了历史文化探索的强烈韵味,具有人类学、社会学的广泛意义。就这一点来说,她认为,《西夏咒》是能够进入世界文学视野的一本书。

我对雪漠先生的创作一直怀有很深的敬意,西部作家一直坚守西部本土的创作,是非常的不易。在他的书中,先说一个通感,读了书之后心很沉静,内心的东西非常强烈,至少可以看出,他在用一颗真诚的心写作,他想写,想表达出的东西而且真切地希望他的作品能够对当下——还有一种伟大的“企图”——对人类、对未来能产生一些影响,先不说它有多大的分量,但他的出发点令我生出敬意。

《西夏咒》在我打开的时候,是出乎意料的震惊,陷入了与平时完全不同的一种困惑,无法用常态来解读、来看待这部作品。我看了前几章之后觉得无法进入,所以我就放了放,试图用游戏的方式来看它,我就先读了每章前的那些诗,先读了三十九段诗,读完之后,我就写《西夏咒》的创作特点:

第一、这些诗的质量,存在一个争议的话题,像刚才李建军所说,我只是说它的特点,凸现成年人构筑的童话的质感,寓言特征非常强,具有一种童话质感,它的意识感非常强烈,充满了一种寓言和童话的韵道。我想这个开篇一定有雪漠写作的深层含义在里面,作为一个题首,要把这一章中所要表达的含义表达出来。

第二、《西夏咒》完成了雪漠对历史的另类文本的表述。就像他在接受采访时所说,这里的西夏即是西夏,又不是西夏,这是对人类历史的另类文本表述,要突出一种历史精神,他以“西夏”来泛指整个人类的历史,似乎以写“凉州”来书写人类历史一种栖居,它在历史和现实之间穿梭,在梦想和现实之间做一种很正式秉持他内心的一种表达,这部书就有了人类历史探索的一种韵味和反思,具有人类学、社会学的广泛意义。那么就此意而言,我认为这是一部能够进入世界文学视野的书。其它的,我们可以做智者见智、仁者见仁的一种探索。仅就此而言,这是一部能进入世界文学视野的书。

第三、雪漠用这部书重述了他心目中涅槃了的故乡形象,探索了人类的生存价值。因为在当下,关于幸福指数的评价铺天盖地,前几天我看到温家宝和他的参事在谈话中,说在这个千夫诺诺的社会中,需要有一批讲真话的人。他是对当下社会文人志士的一种呼唤,也是对民主见证的一种向往。我觉得《西夏咒》就重述了这样一种精神探索,看到了人类的生存价值,我在后记中看到一句很形象的表述,说农夫的幸福指数可以也会高于千万富翁的幸福指数。那么这种精神价值、精神追求也是值得我们称道的。

第四、我认为这部书建立了文学化的宗教精神塔式。其实我读的时候,搞不清到底是宗教的文学,还是文学的宗教,这个疑问是贯穿始终的,但是我读完书之后,翻看了网上所有关于这部书的东西,考虑到雪漠的文学创作前史,首先他是一位作家,其次我们才说他是一个有着宗教信仰的作家。他自己也在后记中讲,打碎了宗教对他的束缚。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是文学化了的宗教文化的一种诠释。这部书,首先是文学,它不是宗教。

第五、谈一下雪漠的写作姿态,这是一位作家品质上的说法。首先,他能静下心来,这种精神是让当下作家学习的,因为我们现在的写作进入了一种如此浮躁的状态,数量上的激增——如雷达老师所说——如井喷似的状况,和“十年磨一剑”的东西相比,孰大孰小?孰轻孰重?这是值得思考的一个大的问题,

最后,我说明一下,雪漠这个带有独特而鲜明的中国特色西部印记的作品,对人类历史和现实进行了反思,对人类的灵魂给予了拷问,对人类的未来幸福和生存价值提供了一种指向。

期待雪漠新的作品

艾克拜尔·米吉提(《中国作家》主编)

要点:《中国作家》主编艾克拜尔·米吉提说,雪漠是《中国作家》一直关注的作家。《西夏咒》浓缩了90年代到世纪初文坛的一些试验,消解、颠覆、解构等等,都浓缩在这个文本中,具有时代的深深烙印。另外,雪漠的价值和意义,从全国格局来看,也是值得关注的。

很高兴参加这个研讨会,雪漠是我们一直很关注的一位作家。我到《中国作家》之后,089月,开了一个关于“甘肃八骏”的座谈会,他是其中之一。从职业编辑的角度,我有一个习惯,对一些可能冒尖的作者,无论他的作品是不是在他的水准线之上,或者停留在水准线上,都一一给予关注,给予版面,不断地推出来。之后,我们也推出了雪漠的中篇《豺狗子》,得了鄂尔多斯文学奖。这个作品首先是何建明推荐的,他说:老艾,这里有雪漠的一个长篇,我们要出书,你要不要现在刊物上发一下?我说,拿过来,立即给推出来。我又说,大概几月出?他说,6月。我说,抢在你面前一个月就行,我有一个月的销售期就够了,所以去年5月就推出来了。

今天在这里开这个研讨会,那个《白虎关》我没时间看,就不发言了。就《中国作家》发表作品而言,雪漠的价值和意义,从文本上各位谈得都非常到位了,包括李建军的那些话,我觉得都是非常真诚的。现在说真诚话的人不多,坐在这里我都感到很感动,他在接受拷问的时候,我也在接受拷问。

前几天又去了趟甘肃,雷达兄是我的学长,我们都是兰州大学的。去了兰大,去了西北师范大学,正好赶上“八骏”马步升的长篇研讨会,让我一定去参加,那怕去坐一会,我说行。这个意义在哪?“甘肃八骏”出来,实质上甘肃是诗的大省,用文体陈述的也是,但真正散文体创作不是很成熟的事情。从这里走出几位作家,试图要走向全国,而且有几位领军人物,这几个人在不同地方,开着关于他们长篇小说的研讨会,我觉得这是一种现象,值得关注。

“西部”这个概念,当然也是85年才兴起,以前叫西北,85年把西北文学引进之后,形成了一种行政理念和政治理念,“西部”的概念,远远超出文学范畴了,那么我再来拿文学书去框西部,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简单地地域性划分,失去了它文学的意义。

雪漠的创作,就全国文学的格局来看,我觉得有他独特的价值,浓缩了90年代到世纪初,刚才李建军谈到的那些现象,各种混乱、消解、颠覆、解构都浓缩于这个文本。这个不怪雪漠,他生活于这个时代,超出不了这个时代,这个局限深深烙印在长篇作品中。

所以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开完研讨之后,可能对雪漠的今后创作给予理解,在这之前,一直在主张写痛苦,写疼痛感、撕裂感,写颠覆消解的话,现在我们可能在追求常态的幸福指数,追求美好,追求美丽。在《中国作家》,我一直在讲,现在随着中国强势发展,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文学,用最美的中文写出最美的中国人形象,现在世界需要的是这个,不是把我们民族的丑恶、肮脏、落后展示出来。这个东西,你展示不展示客观都存在的。本来备受精神折磨的一个人,在写作中比他精神折磨程度更令人难以接受。在陈述作品时,该死?还是该活?文学的终极意义就是让人的心灵得到一种释放,他热爱生命,热爱生活,而不是面对生活、生命的绝望。面对人的时候,总是对人产生一种怀疑,灵魂背后是多么多么的丑恶,我觉得也不完全如此,也许在特定某个时段,这样做是对的,但是到今天应该远去了。

雪漠作为“八骏”之一,从甘肃大地冲向全国的时候,他以这种方式冲出来,无可厚非,也体现了他的一种精神。今后再往前走,是不是再沉淀一下?把一些东西想得更透一些,写得更好一点?

我在第一线阅读很多作品时,大多数的情况下,我在对城里人讲述陌生乡村故事的时候,有些细节需要仔细推敲,有些情节设置是这样的吗?这个问题是要打上问号的。因为这是转基因时代,吃的食品和写出的作品一样的话,可能有些人会问。可能以后作者,包括我这样的编辑,我们共同合作,尽量让李建军说话的时候让我们能够面对他。

从雪漠的作品,《豺狗子》我也看了,里面很多细节,我坐下来仔细琢磨的话――我也写小说――我打了一个问号,不是经得起推敲,但是我也给你发了,如果把那些细节给你去掉的话,你小说的叙述又断了,就不是这个小说了。所以我还是尊重你的文本,原本发了,但以后再写的话,这些东西需要再认真推敲一下,可能更升华出来。

刚才你提到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那两个人的宗教情结是不一样的,托尔斯泰纯粹是贵族式的,他年轻时候荒淫无度,挥金如土,到四十二岁才开始写作,后来八十多岁的时候因为厌恶自己的一生,走出庄园,最后死在火车站,那是大地主,有豪华的庄园,可以在那里浮想联翩。而陀思妥耶夫斯基被沙皇流放在西伯利亚,就是前原子弹实验基地。一个俄罗斯人孤苦伶仃的,在当地游牧,偶尔从莫斯科过来一个邮车,他都能高兴半天,然后来一个文人,聊上几句,对得上我们这种文学叙述语言的话,他都要兴奋很长时间。他是一个流放的人,都是从身体到精神被禁锢起来的一个人,他的宗教情怀和托尔斯泰不是一样。

所以,我们以世俗来解释宗教情怀的时候,中国文学史从古到今缺两样,第一就是单一的宗教信仰,一会儿信佛,一会儿信道,一会儿信天主,信来信去,到时候皇帝一声命下说这个教停止,就停止了;皇帝一疏忽,那个教又起来了,然后教派林立,从来没有单一的宗教信仰。

那么,在这种文化缺陷的基础上,你的长篇小说试图写宗教情结的话,你一个人不可能形成你自己的宗教情结,而你的宗教情结不能涵盖天下苍生,可能在以后再沉淀一下,写得更好一点,更透彻一下。

我还是那样,作为一个主编、一个编辑,我还是期待雪漠新的作品出来,出来我立即发,无论有无缺陷,这个就像生下的“孩子”,你说它先天不足,你能把它掐死吗?不能掐死,它带着你的基因特质来了,我还是要把它推向世界,让人家看看,雪漠又生了一个“孩子”――尽管是计划生育时代。

站在人类的高度反思

雪漠

要点:雪漠说,《西夏咒》试图跳出民族、国家、种族的局限之外,站在人类的高度去反思历史,反思英雄。雪漠称:自己写作《大漠祭》、《猎原》、《白虎关》和《西夏咒》,仅仅是想做到三点:一是想在飞快地消失的岁月中,建立一种岁月毁不掉的价值;二是农业文明即将消融于历史的暗夜之中,他想为未来的历史保留农业文明时代的最后一个生存范本;三是他想用自己的努力,为这个时代带来一种善的影响,能够让这个世界因为自己的生存和努力变得相对美好一些。

首先,感谢中国作协,感谢作家出版社,更感谢《中国作家》。因为我的《白虎关》有两部分构成,一是《莹儿的轮回》;二是《豺狗子》,都是在《中国作家》发表的。《西夏咒》更是这样的。另外,感谢各位老师,我觉得大家说的都是真话。这次来的时候,我一定要专门听一听李建军老师的发言,为什么呢?他说的话代表着一部分人的观点。所以他说的时候,虽然有些观点我不太赞同,但对他真诚的态度,我还是非常欣赏。

下面,我简单讲一下《西夏咒》里面为什么解构大家认为那么多的东西?原因在于,目前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民族,都在赞美自己的“英雄”,而这些“英雄”都在爱国主义的旗帜下屠杀另一个国家、另一个民族。

我举个例子,如金朝的金兀术,这样的“民族英雄”被金朝推出来的时候,带着金朝人屠杀北宋人;而南宋的人民推出英雄岳飞屠杀金朝人。这个世界上,每个朝代都有这样的屠杀,每个朝代的文人都在赞美这些“英雄”。直到今天也是如此,以色列人推出的“英雄”在爱国主义的煽动下屠杀巴勒斯坦人,而巴勒斯坦人在爱国主义的煽动下又屠杀以色列人。世界上整天充满着这样的爆炸声。每个国家、每个民族的文人都在讴歌这种罪恶,都在赞美这种“英雄”,赞美这种英雄主义。

那么,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中国的“英雄”是中国人推出的,而日本人的“英雄”却在屠杀中国人的英雄。每一个英雄,每一个爱国主义,实质上是一个民族非常狭隘视角下的爱国主义。

2009年,我到法国参加中法文学论坛的时候,发现法国人仍然将拿破仑当做“神”来崇拜。在我发言的时候,就说拿破仑无论怎么样,当做“神”来崇拜也罢,但他作为一个人类,到俄罗斯屠杀另一个国家人类的时候,他是罪恶的。法国人可以赞美拿破仑,但在这种赞美的文化中会培养出更多的“拿破仑”;德国人可以赞美希特勒,但在这种文化理念的熏陶下会培养出更多的“希特勒”。人类中必须有一种声音,就是告诉人类不应该屠杀,人类应该爱。

正是在这种眼光的观照下,我写了《西夏咒》。

不管是跳出民族也罢、国家也罢、人类也罢,除此之外,人类应该有另一种声音——追问什么是罪恶?虽然这个声音非常弱小,但我觉得这是黑暗中的一点烛光。这种屠杀文化――讴歌屠杀英雄的文化是非常可怕的,因为君可以死去,屠夫也有寿命,但在这种文化的熏陶下,整个文化土壤中如果产生那种恶的、暴力的基因的时候,它会培养出一代代无数的“屠夫”,去屠杀另一个民族。另外一个国家,若是崇尚这种屠杀文化,仍在讴歌这种可怕的“爱国”的时候,这种文化是非常可怕的。

比如,成吉思汗活了五六十岁,他可以死了,但这种屠杀文化却能培养出新的“成吉思汗”,培养出新的“金兀术”,培养出新的君和屠夫来。所以说,民族也罢,国家也罢,它是有局限性的。因为日本人的“英雄”正好是屠杀中国人的“屠夫”,中国人认为的“英雄”——成吉思汗——会去屠杀地球的其它国家,被称为“上帝惩罚人类的鞭子”,他灭了四十多个国家,这些国家中有多少无辜者死于非命?那些寡儿孤母的眼泪像黄河一样流淌着,人类的头颅像戈壁上的乱石那样滚动着。我们允许蒙古人赞美成吉思汗,允许中国人称成吉思汗是我们的英雄,但是对于那些被屠杀国家的人类来说——他就是罪人。

正在这种背景下,《西夏咒》写出了这种反思,站在人类的高度上来反思这些许许多多的“英雄”,他们屠杀另外一群人类对吗?

我举一个例子:有一年,西部出了一个君,屠杀了大量的佛教徒,造下了无数的罪恶。有一个非常勇敢的英雄僧人,他化装后来到这个君前,一箭射死了他,然后僧人逃走了。僧人当然拯救了很多无辜的人,但西部有这样一种文化理念:杀人是有罪的,无论你杀的是君也好,什么也罢,他这个杀人的行为本身是有罪的。后来,他一直没有资格给别人授戒。当别人请他授戒时,他说自己没有资格授戒,因为他已经杀过人了。所以,无论杀的是君也罢,什么也罢,杀人这个行为本身就犯戒了。

无论什么样的生命,我们都应该尊重,都应该敬畏,无论你带着什么样的理由,去剥夺另外一个人生命的时候,这个行为本身就是罪恶。因为你的理由会由于你的宗教哲学、人生哲学,以及国家的教育变化出不同的花样,可以制造出不同“正义”的理由和借口。日本人有日本“正义”理由和借口来屠杀中国人,可以编造出很多谎言,让每一个日本人以比赛屠杀中国人为荣;但中国人也会有这样的理由和借口去屠杀日本人;美国人也可以变幻出这样“正义”的理由和借口去屠杀伊拉克人。

每一个政治家有不同的理由,每一个人有不同的谎言。所以说,我们老百姓没有这种智慧辨别这种谎言的时候,我们必须有一种理念和文化:杀人是罪恶,人类不应该杀人。无论什么理由杀人是罪恶。

所以在《西夏咒》中,冯道曾经就用这种理念阻止了无数人的屠杀。他不管当朝的这个皇帝姓什么,他不在乎,只要他不杀老百姓就行。当君挥起屠刀屠杀老百姓的时候,他用各种借口来阻止这种屠杀行为,利用各种理由阻止这些君不要屠杀另一民族的老百姓。他不在乎这个当皇帝的姓李?还是姓赵?只要不去屠杀老百姓就是好皇帝。他不在乎谁当皇帝。

我的意思是,中国文化中有一种思想和精神,可能会超越目前我们文人中流行的一些文化理念,这种精神是人类文化中最珍贵的东西。

《西夏咒》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来反思我们人类的一些“英雄”。

虽然宗教也有罪恶,但事实上所有宗教的罪恶都已经违背了宗教精神。

当然,我的这种理念与我们目前所受的教育也许有一点不一样,但五百年之后再反思一下今天,也许我的声音是对的。因为文化大革命中,以及其他许多时候认为“正确”的现在已经“平反”了。那么,现在认为正确的东西,在五十年之后、一百年之后是不是仍然是正确的?这个很值得反思。

所以,一个作家应该从“人”的角度、人类本身的角度、人类生存的角度来反思这个东西。我不管政治家,不管哲学家,我只管“人”本身。无论什么样的寡母,当她的丈夫被人杀掉的时候,她定然会非常痛苦。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权利去剥夺另外一个人的生命,无论他带着什么样的理由。这是我自己的一种观点。

《西夏咒》就有这样一种反思,这种反思对与不对都不要紧,至少表明这个时代还有一个人这样想过,还有这样一种声音,还有一个发光的萤火虫。虽然这个萤火虫在黑暗中照不了多大的空间,但有一点点光就行了。至于这个萤火虫的“光”能不能赢得世界的喝彩,我是不在乎的。我只希望它不要被黑夜消解或淹没就行。

所以,我非常愿意在这里让大家批评,仅仅是希望自己不要被淹没。我也不指望得到多么高的评价,甚至我也没报什么奖。我只希望这种声音能传播出去。

(媒体支持:新华社、人民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光明日报、文艺报、中华读书报、北京青年报、新浪网、中国青年报、京华日报)

(本文由古之草根据现场录音整理,要点部分由陈彦瑾归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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