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后期一部重要作品,创作于1874年。那时候,离1861年农奴解放已经十三年,随着原先的道德体系分崩离析,俄国社会一片混乱。精神空虚者、贪得无厌的敛财者、犬儒主义者四处横行,社会上到处充斥着机关陷阱,自杀流行,革命的情绪正在慢慢蔓延开来,可以说,社会处于危机之中。
《少年》的主人公阿尔卡季.多尔戈鲁基也落入了这个精神土崩瓦解的漩涡之中,不过,和《白痴》中的梅思金公爵不同的是,梅思金落入这个漩涡的时候,已经完全形成了自己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而多尔戈鲁基却还是一个懵懂的少年,随时都可能在社会的漩涡中迷失方向。《少年》所讲述的,大约就是少年多尔戈鲁基如何在这个漩涡中挣扎,经过探索和寻求,终于走上正确人生道路的经过。
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人物大多具有复杂的性格,思想家的气质,《少年》中的人物也不例外。主人公多尔戈鲁基虽然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可是由于特殊的出身,十九岁的他已经具和同龄人大不相同。他是贵族韦尔西洛夫的私生子,儿时受尽欺凌与侮辱。他放弃了进入大学深造的机会而选择踏入社会,刚踏入社会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金钱,因为他深信金钱可以使人获得自由,为所欲为。他崇拜百万富翁罗特希尔德,认为“金钱当然是一种专横的势力,然而也是最高的平等,它的全部力量就在于此”。他对金钱的渴望不仅停留在思想上,而是已经开始付诸行动,为赚到七个半卢布而沾沾自喜,能够为了攒钱而每天只吃面包。然而他身上却也具有某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品质,他会为自己不自觉中听到别人的谈话而感到耻辱,认为那是可耻的偷听。他深深地爱着妈妈和妹妹,并且渴望得到父爱。这些看起来相互矛盾的品质,昭示他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上,既有可能在漩涡中堕落,又有可能从漩涡中解脱出来。而他最终解脱了,获得了属于自己的精神生活,这得归功于一位老人——马卡尔.多尔戈鲁基。
按照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构思,马卡尔.多尔戈鲁基是小说中的中心人物。他是少年名义上的父亲,原先是韦尔西洛夫家的农奴。此人笃信宗教,心灵象《白痴》中的梅思金一样纯洁善良。他能够丝毫也不在意自己妻子和韦尔西洛夫之间的关系,反而一心一意爱他们,这也为他赢得了众人的喜爱。马卡尔的出现改变了阿尔卡季,阿尔卡季从他那里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父爱,虽然几天过后,马卡尔便撒手人寰,但阿尔卡季却从此获得了新生,他不再沉迷于金钱,认为自己即便发了财,也不会沉迷于声色犬马。从此,阿尔卡季更加地热爱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以及父亲韦尔西洛夫。这也体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思想,即改变社会的不是斗争,不是革命,而是爱,是逆来顺受,是“人内心的自由”。
小说中最为复杂,最为激动人心的人物无疑是贵族韦尔西洛夫。他属于过时的自由主义者,却又和普通的自由主义者有所不同。他不是绝对的无神论者,只不过宗教观念淡薄;他并不盲目崇拜革命,认为革命会毁灭人类的文化财富。但是他却具有自由主义的通病——脱离现实。他身上具有双重的品质,一方面,他爱全人类,爱“黄金时代”,到欧洲去寻找自己的全人类理想;而另一方面,他又只顾自己去寻找全人类的理想而丢下自己的儿女,而不是给他们于父爱。他身上有两个自我,一个是光明、伟大的,另一个是阴暗、卑鄙的。当光明占上风的时候,他便沉醉于对全人类的热爱中;当阴暗占上风时,他甚至想要杀死曾经爱过自己,但却不再爱自己,而自己却深深爱着卡捷琳娜,然后自杀。最终,他自杀未遂。
在艺术上,《少年》秉承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擅长心理刻画的一贯传统,尤其是对于阿尔卡季.多尔戈鲁基的心理刻画,可谓入木三分。作家通过人物间的对白,人物的内心独白来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少年》在情节上起伏跌宕,高潮迭起,我们往往看到,在狭小的房间中,在肮脏的小饭馆内,聚集了两颗或是几颗剧烈冲突的心灵。而作家正好趁此机会,将笔头直指人类的潜意识,无疑,他是成功的,他象以外创作《罪与罚》、《白痴》、《群魔》时一样得心应手,而且手法更加娴熟。“无疑是个大天才”,“在当代艺术家(而且不仅是俄国艺术家)中,只有很少几个人能够如此深刻地窥见人的心灵”(注1)。作家揭示的社会是无情的,丑陋的,贪婪、无耻的兰别尔特和斯捷别利科夫等人正在无情地摧毁着社会的精神,作为一个 初涉尘世的少年,阿尔卡季该归向何方呢?
今天的中国社会,和一百多年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处的那个俄国社会比较起来,似乎颇有几分相似,同样是一种体制解体以后,西方的,资本主义的大量东西开始在社会上蔓延开来。俄国社会经过了一百多年的革命、专制以后,终于走上民主的道路,中国社会,又该何去何从?
注:1.特卡乔夫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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