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秋语（3）——八月十五

文\陈亦新

转眼间，就到中秋节了。日子一天比一天短，也越来越冷。也好，这清冷的空气，抚去了夏日的燥热，容易让人清醒。我家的窗外，原本是农村，早些年还可以看到天尽头的祁连山。现在，农村变成了楼群，祁连山躲入楼群后面，再也没有露过面。

父亲不在家，今年的中秋节和往年没有什么不同。献上精致的月饼，还有水果、蜡烛、燃香，这节就算过了。窗外，月亮朦胧不清，汽车声嘈杂一片。我有些失落，于是早早睡了。

夜里，一阵冷风袭入屋内，惊醒了我。之后辗转反侧，竟无法入睡。窗外，万籁俱寂，月光清冷一片。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中秋节，想起了那个村庄和那时的月亮。

很小的时候，我便随父母进了城。不过并没有完全割断与乡村的联系。因为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所以也经常回去。那是个极普通的西部村庄，人们简单地活着，质朴地爱着，或恨着。除过死亡，很少有轰轰烈烈的事。

在老家农村，“中秋节”是个很洋的叫法，人们一般直接称之为“八月十五”。

“哎，马上就是八月十五了，你家的月饼蒸了没有？”

“儿子和孙子八月十五才回来。”

“八月十五一过，天就真真地冷了。”

……

那时节，八月十五是除去过年外最重要的节日。之前几天，女人们就陆续开始蒸月饼。老家的月饼很有意思，与市面上卖的月饼截然不同。有首童谣这样唱“天爷天爷大大下，月饼蒸上车轱辘大……”，不是夸张，那月饼真有车轱辘大。

小时候，常看到奶奶和外婆蒸月饼，过程很有意思。她们先把事先发酵好的面团擀成一张大面饼，然后在上面抹上清油，撒上不同的颜色，一层层摞起。这种月饼一般有七层或是九层，每一层的颜色都不相同，有红、绿、黄、褐、紫等。这些颜色全部是天然的，它们分别是胡麻、红花、香豆子、玫瑰、姜黄等。最后，用一张大面饼从上到下把整个月饼包裹起来，放入蒸笼。别看这步骤并不繁琐，可是门道很多，除去面粉发酵的程度外，还要注意火候、时间等，如果一不小心失了手，亲戚们可是会“笑话”的。

孩子们最感兴趣的，并不是大月饼。若是蒸月饼剩下些面，心灵手巧的女人们会把它们捏成各种动物，然后蒸熟。孩子们舍不得马上吃，总要把玩很久，最后才小心翼翼地吃完。有一年，外婆给我捏了一个大莲花，莲花中央躺着孙悟空，手中还拿着金箍棒。从开始捏它到蒸熟，我形影不离地跟着。那时的期待与喜悦，我现在都记忆犹新。蒸熟后，我舍不得吃，一直抱着，睡觉的时候也搂在怀里。直到很多天以后，它完全干透了，我才从最外圈的莲花瓣开始吃起，不过最后还是留下了孙悟空。虽然面里没有放调料，可是我觉得它香极了。很多年以后，站在大都市的超市里，面对各种月饼和饼干，我忽然怀念起小时候，怀念起那个面捏的孙悟空。

八月十五的晚上，在老家的小院里，我们献上月饼和西瓜，点上一柱香。老人们就开始讲故事，讲他们的小时候……那时的月亮，又圆又大，月光清澈一片，被风吹进了梦里。

这些年，身处外地，很少回老家，更别说过八月十五了。再者，习惯了低头走路，无论月亮圆不圆，也不怎么在乎了。忽然之间，我仿佛丢失了一些东西，站在喧嚣的街头，茫然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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