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说大笪地——纪念一块即将消失的西关市井文化

三说大笪地——纪念一块即将消失的西关市井文化

文\刘一凡

大笪地，粤语中“有一大块空地、开阔、简陋，专卖平价货品地方的”意思。在香港有，广州也有。今天，我要说的是广州的大笪地。广州大笪地位于荔湾区的宝华路和长寿西路交界处。是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自发形成的集市。在有关部门的管理下，最终成为了“大笪地”集市。并受到广大城中师奶（已婚女性）的青睐。

我想“大笪地”，对于老广州人来说，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熟悉，即使没有有意的去关注它，在乎它。但是，这个地方却伴随着许多老广州人的成长，亦在时光的流逝下，即将消亡。写此文的同时，我的耳边传来了大笪地正在拆迁的声音。我想三说大笪地，以此来纪念一块即将消失的西关市井文化。

（一）你依偎在那喧闹的集市中，却走进了我的生命里

唔该，借借（麻烦，借过一下）。这句话，是在每次出地铁和进地铁时，穿过大笪地，说的和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来这里买东西的人非常多，从朝阳的升起，到夕阳的落下，我总是能看到大笪地忙碌的样子。坦白地说，在这个时候，我一点都不喜欢大笪地，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太吵了，太拥挤了，每次穿过大笪地后，总要深吸一口气。我这样说，一点都不夸张。因为，这里从档铺里面到外面的街道口，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买东西和卖东西的。本来就是单行道的老城区，在这样喧闹的买卖环境下，显得更为嘈杂。甚至，有的时候，车子停在路边，都有可能被挂到的风险。我这样说，并不是在贬低，而是在说明，在那个时候的大笪地真的是依偎在喧闹的集市中，她就像一个伟大的母亲，那些个商铺就像是她的孩子，她任凭孩子们闹，她都忍受的了，原因只有一个，她希望孩子们开心。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珠江卫士的《外来媳妇本地郎》的喜剧片，里面有很多场景，都是广州西关的市井场面。有的时候，真的不得不承认，“戏剧来源于生活，生活更加戏剧”之说。不知道从何时起，大笪地的许多商家，都贴上了“清仓大甩卖”这样的标语。开始，我并不是很在意。因为，无论在哪个城市，总是能看到类似于“厂家倒闭，清仓大甩卖”这样的标语。但是，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所以，在大笪地看到“清仓大甩卖”，我也就当很平常的销售手段而已。但，没有想到……

刚才，说的那个“清仓大甩卖”这样的标语，或许只是个前奏。慢慢的，我发现了许多档口的老板跟老板娘真的就像电视里的那样。例如，一个卖T恤的，老板站在了一张小桌子上面，一手拿着一件T恤。一边像挥旗子一样挥着T恤，一边高声叫卖。行过路过，千万唔好错过。清仓平卖（便宜卖）。随便睇（看），随笔拣（挑选）。廿五蚊（元）一件。他从早上8点多可以叫卖到下午五六点。朝阳的升起，夕阳的落下，阳光撒下的光辉，映在他的脸上黝黑黝黑的。这只是其中的一角，还有可以看到其他不同的叫卖方式。在这里，不一一举例子了。

慢慢的，我也习惯了大笪地的那种喧闹。有的时候路过那里，也会走一路看一路，融入那些师奶的队伍，看看有没有需要的生活用品。当然，这里面的生活用品跟超市和外面的便利店相比会便宜且好很多。所以，在得到了大笪地的关怀下，我似乎也开始青睐于她了。也非常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来这个地方买东西了。

但是……或许吧，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个样子。能珍惜的时候，却不懂得珍惜，当失去了，才知道那件事、那个人，其实早已融入到了你的生命之中。其实，大笪地一直都很安静，喧闹的只是过往的人而言。她一直依偎在那喧闹的人群中，开始，我并不喜欢她。但，后来我开始对她产生了青睐，她慢慢地走进了我的生命。只是，该走的始终都留不住。而她存在的时候，我却不懂得珍惜。

（二）一夜间，人去楼空

大约是在三月底，四月初的时候。我像往常的那个时间出了长寿路B出口。但，出来的那一刻。我的脑海中像相机一样定格了那个画面。我调动了脑海中的胶片，让我们重放一下那天的场面。

我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出了地铁。今天，天气有点凉。天阴沉沉的，时而还伴着微风。春天是广州落叶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树上落下了片片枯萎的黄叶。那一片片黄叶飘过我的眼前，在那一个个档口的门前落下。我吃惊地望着那今日未开的卷帘门。因为，在它们的侧方，都贴着封条。我走出了那个路口，拐向华贵路。在路上，我看不到那既陌生又熟悉的高声叫卖T恤的老板；在路上，我不用再一口一个“唔该，借借”；在路上，我不用再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需要的生活用品。在路上……在路上……在路上……

在路上，我只看到了枯萎的黄叶；我只看到了成群成队的城管；我只看到了一张张特别耀眼的白白的封条。刹那间，我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有一天在地铁上，貌似听人说大笪地要拆迁的事情。但是，那个时候真的没有往心里去。

眼前的一切让我不得不相信，大笪地真的要离我而去了。空气中弥漫着离别的味道。天空飘落了点小雨，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大笪地听到我对她的呼唤，而为我留下的眼泪。姑且就当是吧。

从那一天起，我的耳边就很安静了。因为依偎在喧闹集市中的她，沉睡了。就像童话中的睡公主一样地沉睡了。

（三）终点或许又是起点

睡公主——大笪地，沉睡了几个月。在这几个月内，经常可以看到一些档口的门上贴着“XX已迁至XXX”，看来很多事头们，已经找到了新的档口，有了新的开始。周围的居民，似乎也适应了没有大笪地的日子。一切都在默默地走样了，该找到新地方的，找到新地方了。该适应的也适应了。我似乎也接受了一切。一切都在默默地变化着。

前天，沉睡的公主醒来了。她的醒来不是因为王子的一个吻，而是那一个个拆迁的队伍。今天早上，我出了地铁口，看到半个大笪地已经没有了。不知道等下离开香巴之家去地铁站的时候又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象。

我不知道这是大笪地的终点，还是她另一个新的起点。生生灭灭，灭灭生生，她一直在这个轮回的圈子里面打转。我不知道大笪地没有建成前是什么样子。或许，见过的人早已忘记，甚至那些人早已死亡。我不知道，大笪地的下一个模样又是什么样子，她会多高，多胖？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下一个是在什么时候会消失……说不清！

一切都在变化中，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真的不敢，却又不得不相信，自己从襁褓中的婴儿已经长成了快30岁的人了。前几天，我的大学同学给我打来电话。说她又去了新会梁启超的故居。之前读大学的时候，我们经常去那里玩。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那条村子很舒服。里面的榕树很大，树荫很凉爽，外加上一个维新变法的梁启超。但是，她这次也告诉我，那条村子变了，树变了，路变了，跟她一起去的人也变了……

屋里有点闷，把窗子开大了些。风吹了进来，那一阵阵风，吹拂着我的脸颊，吹乱了我的长发，吹散了我的眼泪。风中夹杂着楼下大笪地拆迁的味道，这味道很苦很甜，这味道在变化，这味道在告诉着我——“无常”！

再见！大笪地！再见！大笪地的市井文化！

——写于2014年8月4日广州香巴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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