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文化网
雪漠文化网 >> 报刊 >> 《大手印》报纸 >> 正文

“鲁滨逊”陷入恐慌的时刻(中)

2011-03-12 17:31 来源:高兴新浪博客 作者:高兴 浏览:71126336

鈥溌潮跹封澫萑肟只诺氖笨蹋ㄖ校

                                                        高兴 2009年6月摄于杭州

 

 

 

无名主人公:现代社会的“鲁滨逊”

 

   时间流逝。二00二年,也就是在《鲁滨逊飘流记》出版将近三百年之后,西班牙小说家阿尔韦特·桑切斯·皮尼奥尔写出了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冷皮》。读后,我们很容易发现它同《鲁滨逊飘流记》的种种关联。

   同《鲁滨逊飘流记》一样,《冷皮》也采用第一人称叙述。这种叙述给人一种真实感和亲切感,能拉近作品和读者的距离。不同的是,在《冷皮》中,我们始终不知道主人公叫什么名字。只隐约知道这位无名主人公来自爱尔兰。时间也是模模糊糊的,大约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无名,含糊,模棱两可,反而更具普遍指代意义。这是现代或后现代小说惯用的手法。

   从第一时间,岛就出现在我们面前。同样是座四面环海的孤岛。这将是“我”未来的栖身之地,也将是故事的发生之地:“一座从一端到另一端不到一公里半的小岛,外形犹如英文字母L。岛屿的北边是花岗岩高地,有一座灯塔建造于此,灯塔仿佛钟楼般高耸,看起来更显巨大。”

   海,孤岛,同样的背景,近似的环境。只是多了座灯塔,以及一个冷漠、怪异的灯塔看守人巴蒂斯。灯塔的存在,一下子让我们看到了人烟,看到了现代社会的影子。在现代社会,荒芜人烟的地方已难以找到。处处都能见到人的痕迹。这是二十世纪同十八世纪的根本区别。

   无名主人公的姿态也截然不同。鲁滨逊流落荒岛,是被迫,是无奈,是落难,是阴差阳错,有强烈的宿命的意味。而《冷皮》中的“我”却是出于对人性、对社会的绝望,而主动要求来到南极附近一座孤岛,担任气象观测员,期望着远离人群,远离社会,过一种真正自由和独立的生活。因此,他的抵达荒岛,是自觉,是主动,是自我选择,也是逃避。他说:“我选择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天地。我逃避的不再是政府追捕的法令;我逃避的是某个更大的桎梏,远超过以前的桎梏。”从内心深处,他还期望重新为自己找到一个祖国,因为在现实生活中,他觉得自己早已没有了祖国。祖国放逐了他。他也放逐了祖国。我们能隐隐觉出他的绝望、他的忧伤和孤独、他的严重的心灵危机。他不得不走上一条拯救之路。可踏上小岛后,他却陷入了一种更为极端的处境:海怪的不断攻击。他原本想寻找虚无的宁静,结果却抵达了充满怪物的炼狱。生命随时受到威胁,心里时刻充满恐惧,哪里还谈得上什么自由和独立。这位现代社会的“鲁滨逊”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便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这是个巨大的反讽。恐惧几乎成为他生活的全部。在某种程度上,恐惧也成为了小说中的另一主人公,一个无影无形却处处存在的主人公。如此情形下,他不得不住到灯塔里,并与巴蒂斯联手,抗击海怪。这些海怪来自深海,一批又一批,前赴后继,源源不断,同海一样,无穷无尽。巴蒂斯称它们为蛙脸怪。一次次生死战斗后,主人公沮丧地发现:任何努力都是白费,这些海怪永远都赶不尽,杀不绝,就像你无法消灭海一样。海在这里顿时演变成某种隐喻。它的神秘而又无穷的力量,你只能感知,却难以形容。而在一次次的杀戮中,“我”和巴蒂斯的人性正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鲁滨逊似乎没有受到欲望的纠缠。在上帝的光芒下,他成了一个没有欲望的男人。这有点反常,却符合十八世纪的道德和逻辑。但在《冷皮》里,或者说在现代社会,上帝早已死了。道德也已模糊了界限。生存就是道德。欲望就是道德。巴蒂斯身边跟着一个女海怪,属于冷血动物,却美丽异常。“我”在描述她时,一反平常的冷峻和阴郁,语调竟然充满了温情,仿佛在唱一首赞歌:“她象牙般坚硬的肌肉组织,受到泛着蝾螈般美丽绿色的紧实肌肤保护。让我们想象森林里的一位仙女,却有着蛇一样的皮。她的乳头是黑色的,像纽扣一样小。”“大腿不可思议地匀称,与臀部连接的部位,更是没有雕刻家能完美重现的杰作。”真是堪称艺术的身体。只不过,她的皮肤冰冷无比。

   巴蒂斯冷酷,倔强,沉默,身世神秘,难以接近,自然也难以相处。无名主人公同巴蒂斯的关系,显然已完全不同于鲁滨逊同星期五的关系。巴蒂斯不是陪衬,不是奴仆,不是可有可无的人物,而是小说中的重要角色,有着自己强烈的个性和特别的心理。只是面对着共同的敌人,无名主人公才和巴蒂斯勉强维系着一种脆弱而又危险的平衡。

   巴蒂斯夜晚同海怪作战,白天同身边的女海怪作爱。主人公在仔细观察和长期相处后,发现了女海怪身上诸多非动物性的东西。她有意识,有感情,甚至还会歌唱,歌声优美得宛如天籁:“那只宠物哼着一首追溯遥远巴厘岛的歌谣,一段难以形容的旋律,一曲没有五线谱的音乐。多少人类曾经听过这首歌谣?从起初的混沌时代,从人类是人类的时代,多少人曾经享此特权聆听过这曲音乐?而倾听这曲音乐的人是否在某些时刻都面临最后一战?那是恐惧的赞美歌谣,那是野蛮的赞美歌谣……”一个问题在“我”和巴蒂斯头脑中出现了:“她是谁?”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实际上矛头直指人类中心论。批判、反思和觉醒由此展开。主人公醒悟到:小岛是它们的土地,它们唯一拥有的土地,而我们人类是侵略者。它们一次次地进攻,实际上是在捍卫它们的土地。女海怪更像个使者,海怪的使者,或者海的使者,用身体和歌声来同人类谈判。而在“我“眼里,女海怪越来越像个女人。小说中还有大段的有关女海怪身体的描写,极为优美。那不是女海怪的身体,那简直是女神的身体。终于,“我”也抵挡不住内心的欲望,开始偷偷地同她作爱。“她的身体像是一块柔软的海绵,散发出鸦片的气味,让我放弃人类的身份。”在小说的最后,主人公赋予了她一个名字:安内里斯。这是小说中极有意味的一笔:主人公始终无名无姓,而原本属于动物的女海怪却拥有了人的名字。

   从“她是谁?”自然而然地引申出了“它们是谁?”那些海怪到底是谁?这一问题从根本上动摇了巴蒂斯的精神支柱。一切开始颠倒。人与动物,界限究竟在哪里?兴许,它们才是真正的英雄,而人类实际上是强盗。巴蒂斯,这个一向冷酷的男子,终于失去了生存的理由,只好结束自己的生命。

   耐人寻味的是,一年后,当新派来的气象观测员登上小岛时,小说的无名主人公,已经变成一个冷血的野蛮人,似乎完全走到了人类的对立面。

                                                                             (待续)

转载: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ab6b9a0100lkiv.html

相关文章

雪漠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