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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亲情

2012-12-28 08:36 来源:新浪博客 作者:陈亦新 浏览:58345157
内容提要:最近,总是想起那些遗落在记忆里的身影和名字,他们是我的兄弟姐妹。不曾忆起他们好久了,岁月快要将他们化为灰烬。在很多个梦里,他们扛着满天的落漠,无着无依的飘散。

 

失落的亲情

 

最近,总是想起那些遗落在记忆里的身影和名字,他们是我的兄弟姐妹。不曾忆起他们好久了,岁月快要将他们化为灰烬。在很多个梦里,他们扛着满天的落漠,无着无依的飘散。

 

他们在哪?他们还好吗?

 

她,我甚至不曾和她讲过一句话;她,我甚至没有见过她的面;他,早早离开了这个世界;她,遗落在他乡,黯然失色。不知岁月能否愈合他(她)们的伤口。只是,偶然间想起来,心里隐隐作痛,那些黑暗中的眼睛总是注视着我,一声声叫我“哥哥”。我想,我应该写些文字来祭奠我们之间的亲情。

 

“法海”飞飞

 

我的祖辈是农民,至今叔叔姑姑仍是农民,农民自然有农民的观念,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要生儿子。

 

儿子!儿子!

 

他们却总生不下儿子,等生下儿子时,已是几个孩子的爹妈。

 

飞飞活着时,上面只有一个姐姐。等他离开后,又多了一个妹妹和弟弟。当然,关于这些他都不知道。他只是个匆匆过客。

 

飞飞长得圆头圆脑,一副和尚像。那时正在播《新白娘子传奇》,于是爸爸叫他“法海”。大家仔细一瞧,嘿,还真像!

 

飞飞不爱照像,每次照像他都哭。迄今为止,他只留下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他哭得一塌糊涂。那时候,照像是件很奢侈的事。一提照像,大家总是精心打扮,然后神采奕奕地站在镜头前。所以,谁都想不通,飞飞为什么不爱照像。给他照像那天,大家哄了他很久,给他爱吃的核桃,许诺买好看的衣服。他一概不买帐,拼命地哭,最后大姑心一横,把他仍在高椅上,相机“咔嚓”一声,留下了他活过的唯一证据。

 

在他离开很多年后,奶奶玄玄道道地说,这个娃可能知道自己的命数,所以才不肯照像,他是“法海”哩。我知道奶奶的话一半是为了安慰大姑,一半是为了安慰自己。

 

飞飞离开的很突然,在此之前我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得病的消息。那是极普通的一天,我家搬上楼房不久,爸妈整日外出经商,为了还房款。大姑和姑夫抱着飞飞来到我家楼下,飞飞执意要找大舅。我说爸爸不在家,然后踮起脚尖揭开盖着飞飞脸的头巾,没想到这竟是最后一面。他脸色紫灰,且出满水泡。我说,飞飞怎么成这样了?大姑低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撒开腿就往外跑,如离弦之箭。我不知出了什么状况,怔在原地不知所措,但隐隐觉得要出事,也跟着跑了出去。因为下楼时穿着拖鞋,极不方便,跑几步鞋就掉了。我一边捡鞋一边踉跄着跑,好在医院离家不远。刚跑到医院口,爸妈骑着摩托一闪而过,速度实在太快。

 

在往后的很多年里,我总是想起这个下午,想起颠簸的路面和邋遢的拖鞋,就是在这段时间,一个五岁的孩子永远离开了他妈妈的怀抱。

 

我还未走进医院大楼,撕心裂肺的嚎叫就已经炸开。当时,我并不知道发出这嚎叫的是大姑和姑夫。当我走进大厅时,有两个人畸形地躺在地上,疯狂地扭曲身体,扭出一声声带血的嘶叫。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人可以绝望痛苦成这样。

 

之后,这嚎叫幻化成无边的黑夜,弥漫进大姑的生命,久久不肯散去。

 

飞飞被装进电视机纸箱里,送进了火葬场。

 

之后,大姑又生了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总算填补了飞飞离开后的空白。可是,在无数个瞬间,我总会想起他,那个不愿意照像的孩子。

 

无名二妹

 

二妹并非没有名字,只是我不知道而已。甚至在最初的几年里,我都不知道她的存在。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时至今日,她都不会知道有我这样一个哥哥。她像闪电一样,毫不商量,骤然窜进我的记忆。

 

二妹只出现过一次,那是在小叔的婚礼上。拉泔水的老代把她抱来,奶奶心疼地拉着她的手照了张像。然后,她便消失了,像散进风里的炊烟,再也没有出现过。

 

虽只见过一面,可我仍清晰地记得她的模样,那眉眼像极了二叔,害羞而倔强。

 

二妹是二叔的二女儿。因为二叔想要儿子,所以她一出生便抱给了人家,是拉泔水的老代。老代有几个儿子,唯独没个女儿,于是赶紧稀罕地抱了去。这些是后来妈妈告诉我的,也是在那次婚礼上,我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妹妹。

 

很多年后,小叔婚礼上所有的细节我都忘了,唯独记得二妹的眼神,警惕而陌生,刺痛了我们所有人。

 

老代拉泔水养猪,据说对二妹很好。虽然这些“据说”都出自老代之口,但奶奶每次听后都很满足,她絮絮叨叨地向知道这件事的人老说,那丫头掉到福窝里了,老代对她好地很。背什么好书包,穿什么好衣服,奶奶都讲得清清楚楚,不知道这些是她杜撰的,还是听老代说的。不管如何,听到二妹过得不错,大家的歉意会少很多。

 

我上中学时,在放学路上常常遇见老代,每次都会和他打招呼。他总是吆着那头老驴,拉着满桶的泔水在路上晃荡。我每次都想问问二妹的情况,却一直张不开口。我知道,这是件大家都想回避的事。后来,不知是他刻意躲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每想到这些,我总是很失落。

 

流年似水,她现在应该快二十岁了,不知她过得怎样?走在街上,就算擦肩而过,彼此也不认识。

 

算了,相见不如怀念。

 

大妹“婷婷”

 

关于婷婷的记忆,相对清晰些。她遭受的变故最多,二叔去世时,她三岁,隐约能记事了。

 

记忆里的婷婷很爱哭,哭时嘴张得老大,可以看见里面颤动的小舌头。那时候,我很反感她哭。现在想想,对于坎坷的命运,小小的她除了哭,还能做什么呢?

 

二叔住院期间,大人们除了忙碌便是悲伤,无暇顾及她。于是她常住我家,由我照看。如果那时候我知道,这是我们兄妹间唯一相处的日子,我会对她更好些。

 

知道自己病情的第二天,二叔走了。他没有流泪,没有哀叹,没有抱怨,留下一对儿女,倔强地闭上了眼。悲伤,汹涌而至,淹没了所有人。

 

二叔下葬不久,婶婶便要改嫁。这正应了《红楼梦》里的那两句话“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她要带走那一双儿女。爷爷奶奶自然不允,他们要留下二叔的根,要将对儿子所有未尽的爱,全倾注在孩子身上。那些日子,有点惊心动魄的味道。奶奶强忍失子之痛,满身悲怆,一脸决绝,为了留下孩子,随时准备赴汤蹈火。她和爷爷天神般守在门口,挡住婶婶的娘家人。

 

两家人大战三百回合,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偷、抢、拐、骗,场面激烈悲壮。最终,没有分出胜负。筋疲力尽后,两家人上了法庭。法庭上又是一番唇枪舌战,尤其两家的奶奶,她们嬉笑怒骂,把爱与恨演绎得淋漓尽致。法官最终结束了这场战争,把弟弟判给了奶奶,把婷婷判给了那个奶奶。

 

判决生效后,那家人包了辆车来接婷婷。年幼的孩子,并不懂大人间的争斗。她惊恐地哭泣,挥手蹬腿,在大人怀里挣扎,就是不愿上车。后来,那家奶奶的脸上被婷婷抓出几道血痕后,她终于被抱上了车。

 

喧嚣过后,尘埃落定。两家人开始各自添着伤口,等待岁月将它愈合。

 

这是1992年发生的事。

那一年婷婷三岁,弟弟满月,我五岁。

 

再次相见,是2006年,十四年之后的秋天。

 

我去老家看望爷爷奶奶,其间突发奇想,想去找婷婷。于是,我骑着小叔的摩托车带着弟弟,按记忆中的方向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她奶奶家,她没有跟随改嫁的母亲,而是一直住在奶奶家。

 

我敲了门,出来的是她奶奶。这个记忆中强悍的女人,头发也已半白。片刻迟疑后,她认出了我,随后认出了弟弟。看得出,她很激动,颤抖着把我们让进了家。婷婷不在,她去舅舅家了。

 

骑着摩托车,我继续辗转打听,天黑前找到了她舅舅家。相认的过程平淡而自然,她脸上的雀斑像极了二叔。没有嘘寒问暖,没有热泪盈眶,没有一切特别的情节。大家话很少,都沉默着,就如同这秋天的乡村。黄昏的雾霭模糊了曾经的伤痕。我把她带回奶奶家,十四年后,她再次走进了这个小院。

 

隔年之后的初夏,我们又相见了,这次是在爷爷的葬礼上。她坐着自己舅舅的摩托车,前来祭奠。烧了点纸就匆匆走了,没有带孝,也没有发丧。对此,亲戚们略有不满。

 

后来,她给我打了电话,哭着解释了葬礼上的事。寄人篱下,很多事由不得她。

 

再后来,听说她去外地打工了。我也搬家到了南方。

 

不知下次相见是在何时?

 

最后,不是最后

 

本应还有一个妹妹,我却无从下笔。我即不知其姓名,又不她在哪?她的父母是吃皇粮的人,因为政策与前程,不能生第二胎,可是又想要儿子。于是把她装进筐里,放在路边,等好心人抱走。这不是个吸引人的桥段,可每每想起来,还是让人心寒。

 

妹妹弟弟们!

 

不知前世你们遭了怎样的变故,今生我们本在一起,续那未了的缘,谁知造化弄人,如今不是阴阳相隔,便是杳无音信。这血浓于水的亲情,也不过是命运的玩物。

 

无数种轮回,最终都是为了寂灭。看透的,牵挂的,抛弃的,执著的……

 

我们且听风吟吧。  

 

 

转载至:陈亦新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chenyixin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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