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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小东:西部农村生存的第一性——《大漠祭》读后感

2024-02-19 06:41 来源:www.xuemo.cn 作者:廖小东 浏览:1720087

西部农村生存的第一性

——《大漠祭》读后感

/廖小东

一、西部文学叙事范本

翻看文学史,可以发现优秀的小说往往都是立足于一方文化。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同时养一种风格的小说。比如关中文化出产了《白鹿原》《废都》《平凡的世界》,风格厚重朴实;齐鲁文化诞生了《红高梁》《古船》,风格大气瑰丽;湘楚文化滋养出《芙蓉镇》《边城》,风格为神秘清新;江南文化捧红了《妻妾成群》《活着》,风格灵动阴郁。

外国优秀文学作品也遵循了这条创作规律,把灵感扎根于故土之上。意识流文学大家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描述了美国南方没落贵族的变迁。魔幻现实主义代表作家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复现拉美百年历史的兴衰。

《百年孤独》对中国作家的影响相当广泛,其中就包括了雪漠老师。

地域文化是世界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地域文化以其鲜活的特征、色彩、风俗、景观为小说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灵感和创作素材

我认为如果要分析一个作家如何完成地方文化与小说叙事的融合,《大漠祭》是一部范本,是西部文学的扛鼎之作。

《大漠祭》图书装帧

《大漠祭》以甘肃凉州腾格里沙漠地区为地理背景,以西部风情为文化背景,写了老顺一家在大漠中的日常生活,小说人物在时代的动荡中阵痛与颤栗,在爱恨情仇中纠结与疯狂。

雪漠在作品中直白地表述道:“我想写的,就是一家西部农民一年的生活,一年何尝又不是百年其构件不过就是驯兔鹰、捉野兔、吃山药、喧谎儿、打狐子、劳作、偷情、吵架、捉鬼、祭神、发丧。换言之,我写的不过是生之艰辛、爱之甜蜜、病之痛苦、死之无奈而已。这无疑是些小事,但正是这些小事,构成了整个人生。我的无数农民父老就是这样活的,活得很艰辛,很无奈,也很坦然。”

小说以朴素的创作态度和平静的叙事方式,向读者展开了一轴西部农村多彩多姿的长幅画卷。

二、生存的第一性现场

两千多年前,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定义了第一性原理:每一系统的探索中,存在第一性原理,它是一个最基本的命题或假设,不能被省略或删除,也不能被违反。

也就是说,这个系统中的其它假设、推理、派生理论都是根据第一性原理来推动的。反过来说,剥离了所有的推理与假设后,回归到本质上只有第一性。

创新天才马斯克在科技研发上,把回归第一性原理用得炉火纯青,引领了电动汽车、脑机接口、航天火箭的发展,成为一代巨富。

这也可以成为小说的一种创作思想,阅读《大漠祭》时,可以发现雪漠以非常朴实直接的方式,剔除了故事的起承转接,草蛇灰线,剥离了哗众取宠的写作技巧,回归初心,向读者讲述西部百姓的生存本相,通过展示生存本相给读者心灵上带来巨大震撼。阅读这本书的时候,如同站在罗中立的名画《父亲》面前一样,苍老的面容,粗糙的手指会告诉人一切。

罗中立著名油画《父亲》

存在主义认为人的存在是第一性的,存在先于本质,先于意义。我阅读《大漠祭》时感觉回归了生命存在的最初状态,天苍苍,野茫茫,大漠孤烟,黄沙狂卷,只有人类的传承像胡杨一样千年不倒。

这不就是生存的第一性现场吗?

先理解生存的第一性,才能更好地理解生之艰辛、爱之甜蜜、病之痛苦、死之无奈。人生的悲喜剧都是存在的派生物,直到死亡终结人的存在。

通过直面死亡,人可以更好地理解生命的存在,生命的意义。存在主义说,当自己感觉到疼痛的时候,我才会浮现出来,才会被感知到。这是一种辨证关系。《大漠祭》把人物放在死亡之海,更可以彰显人类生命力的韧性,生命力的强悍。

“那是一种沉寂,是被人们称为死亡之海的大漠的固有的沉寂,但那是没有声音却能感到涌动的生命力的沉寂”。

在当代日益娘炮的文化氛围中,感受涌动的生命力可以治愈人的精神内耗。

站在“生存的第一性”这个维度,突然明白了这部小说的重量与意义,太多的小说文本沉迷于编织情爱网与人际关系网而不能自拔,唯《大漠祭》手起刀落,删繁就简,剔尽铅华,浓墨重彩书写生存的故事,献出一件纯净的艺术珍品。

三、影像片断式叙事

《大漠祭》筑牢生存第一性这个基础后,开始往外扩散,向人性掘进,涉及爱情、亲情、友情的故事纷至沓来,比如灵官与莹儿的不伦之恋、孙大头在村民与上级中的左右逢源,憨头死亡时与亲人的离别等等。小说尤其擅长在一个狭窄的环境中对人性进行观察,写人对生存空间的争夺,对性的渴求,对疾病的无奈,对官员的阳奉阴违,每个场景都写得力透纸背。

如何活灵活现地展现人性的精彩与复杂?《大漠祭》采用二个比较突出的艺术手法:1、影像片段式叙事;2、大量使用地道的西北方言。

先说一下影像片断式叙事。

阅读《大漠祭》的时候,不时会想起2022年大火的西部文艺片《隐入尘烟》,该片以细腻的影像语言冷峻地描述了甘肃民众的日常生活,讲述一对普通百姓如何卑微又倔强地追求幸福。《大漠祭》由于放弃了以情节为主的方式,在叙事时采用了影像片断式写作。如同剧本中的镜头描写,一个场景一个场景地讲故事,而且每个场景包含反转与小冲突,并富有戏剧性。

《隐入尘烟》电影海报

以下这段文字,写活了灵官与嫂子莹儿含蓄而压抑的爱。

灵官只是狠狠干活,尽量弄出噪音。他想用噪音把莹儿引出诱使她哭泣的氛围。

    果然,莹儿用头巾擦擦眼泪,低头干起活来。半晌,才说:“男人,都一样,心眼里能进去个骆驼。别看你灵丝丝的,其实,也是个榆木疙瘩。”

灵官的心晃悠起来。他总感到莹儿的话里隐藏着什么,但他又不能确切地捕捉住那个蚕丝一样在风中游来荡去的东西。平日,他喜欢听莹儿的声音。那声音水一样柔,也水一样静,能化了他心里的许多疙瘩。现下,那水一样的声音,却令他感到压抑和慌乱。

这种影像片断式不仅让文本呈现出跳跃性,也在阅读上展现粘性,还具备较强的画面感。如果真正以电影影像的形式展现出来,笔者觉得会比《隐入尘烟》更为精彩与震撼。

在影像片断式叙事过程中,《大漠祭》还结合了意识流来描述人物的心理活动,纤毫毕现,这样把人物立起来了。如上面摘录的第三段文字。

其次,大量使用地道的西北方言也为文本增加了色彩。

如果说意识流赋予了人物的立体感,那么在叙事中混搭西北方言则赋予了文本独特的气质,以致文本厚重而接地气,如同从西北荒原中生长出来。

《大漠祭》的语言,长句少短句多,像沙粒一个个往外蹦,简短有力,干焦硬朗,风味浓郁。以下这段扔了老顺的鞋就是一个较为典型的样式。

    “屁。”老顺吼道:“这不是鹰的事。啊?!那是个小事。啊?!他欺负老子是大事。啊?!你把老子的鞋扔到房上,你还算个人吗?”

    莹儿掩口一笑。灵官妈也笑了。灵官忍住不笑,说:“那有啥?我上去给你拾下来,不就对了?”

    “拾下来?拾下来就行了?啊?!你以为老子的鞋那么好扔?啊?!无法无天了?啊?!你以为拾下来就行了?啊?!”

    “那还要怎样?”灵官笑问。

    “啊?!怎样?还得给老子穿上!”

……

灵官上了房,拣了鞋,下来,给父亲穿了。

老顺倒不在乎谁穿的,只板了脸,一股子一股子冒烟。冒一阵,却笑出声来:“真没见过这号驴撵的,扔老子的鞋。”

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大漠祭》就以这样的方式描写了大漠风光、感情起伏,人世冷暖,使作品散出了荒原般的亘古与凝重。

最后,用一句话来描述我读完《大漠祭》的体验,那就是:

你信与不信,自古以来,他们都生活在哪里。

202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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