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 肃南裕固族纪行

                  2010年8月18日星期三

  从武威出发，经张掖到达肃南。肃南保险公司副经理武海安先生安排我住在车站招待所。先去他家喝茶，其妻安玉玲很贤惠，其女武华活泼异常。奶茶由酥油、炒面公、曲拉等物。
  跟海安一家谈及秋英多杰上师。此人以苦行闻名，见地超迈，弟子众多。其见地跟我提倡的大手印文化相若。在藏地，很少有如此见地的上师。

                              2010年8月19日　星期四

  早晨去海安家。不久，洛桑活佛和翻译来到海安家。此人是青海活佛，是玛吉劳准施身法在青海的传人。此法很殊胜。我曾在松涛寺主持吴乃旦处得到该传承。吴师父曾于其上师释达吉圆寂后，在坟中苦修此法。我最初修密破执，以修施身法为主。于十多年间，每日于修五金法大手印时，兼修此法。玛吉拉准也曾弘扬大手印文化，她传的大手印叫能断大手印。曾有一位朋友身患绝症，我便教他修能断大手印，后来，他奇迹般地战胜了病魔。
  洛桑佩杰活佛人很厚道，很真诚。
  早茶后，我们一同去祭峨博。
  峨博在城外三公里外的叫桦树湾的山上，插满松木、彩旗和玛尼经幡。海安带了柏枝、酥油、30斤炒面、白糖、茶叶、冰糖、一百斤熟青棵、枣儿、各种干果、新鲜水果切成块等。液体是白酒――粮食精华、蜂蜜――百花精华、牛奶－－百草之精等。等那喇嘛念起护法经时，海安开始桑台上煨桑。　
  供完之后，挂经幡。

  下午再次领受施身法灌顶。活佛希望我能弘扬玛吉拉准的施身法文化，他待我很好，一脸的真诚。他是个十分厚道的人。他诵经时用的骨号，是用一个十六岁少女的腿骨做的。他希望我去他寺院，并答应将他的另一个骨号送给我。

                            2010年8月20日　星期五

  上午，见到肃南县的诗人作家铁穆尔、达隆东智、贺建新、苏柯静想、董潇红等人。
  听说我要研究裕固族，这些作家和诗人都帮我找了许多资料。达隆东智是个小说家，近年写了许多好小说，引起了评论界的关注，他帮我找了裕固县去和一些珍贵的资料。董潇红到处找朋友、忙碌了大半天，找的资料也很多。贺建新把他的许多存货送了来，有的已经很破旧了，他说：“书旧心不旧，内容也不旧。”苏柯静想为我找了一套《裕固文艺作品选》。文化局安秀梅局长也专程为我送了一些裕固族服饰和民歌资料。他们的热情感动了我。
  我对铁穆尔说，有了这帮热情的文化人和知识分子，裕固文化是可以振兴的。印度就有许多知识分子专门从事本民族文化的拯救和振兴。
  中午，铁穆尔做东，我们在风情园吃饭。席间他们谈了许多好生活细节。我认识了诗人杨玉剑。他是个典型的裕固汉子，身上有种很高贵的东西，冷峻而又热情。

                           2010年8月21日　星期六

  今天去鹿场。祁连矿业集团老总赵光龙先生邀请我一起去鹿场。同行的，有武威的高陆基、刘晓莉等多人。
  赵光龙先生是诗人，他赠了我一本诗集《草原狼之歌》。其中《雪山城堡――裕固族东迁史歌》棒极了，将一个民族的沧桑历史写得活灵活现，充满力量。
  鹿场距县城二三十公里。途中，要过驴粪关。拣两个驴粪蛋，用五寸长的芨芨穿了，衔在嘴中，在车前走。车跟其后，按一下喇叭，过关者回眸一笑；后面按两声喇叭，回首合掌；按三声喇叭，过关者回身作揖。至此，方算过关。据称，过了驴粪关，山神很欢喜。
  鹿场在山间洼处，有三道铁丝，圈了。有八百头马鹿生活在其中。山间有几间小屋，是养鹿人住的。新修建了一个游乐之所，是简易材料弄的。
  赵光龙先生和他的其他部下分别向客人们敬了鹿茸血酒。喝了几杯后，我便有点晕了。出了帐篷，在外面的草地上躺了，享受那份草原独有的大美。两山不高，但多草，无树，蓝天白云，景色美极了。
  我觉得这鹿场倒真是个好旅游景点，只是还没有开发。只那马鹿，便是城里人眼中的稀罕物，不说别的。要是加上那草原风光，确实叫人心旷神怡呢。
  在鹿场去的人很多，中午吃羊羔肉。肉很鲜嫩，以前从来没有吃过如此鲜嫩的羊肉。虽然这是场里为招待别的客人宰的，待得我见到草地上的那两张羊皮时，心还是抽疼了。我按以前学的仪轨进行了超度。我很随喜那些吃素的朋友。但因我经常外出，单吃素食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只能随顺因缘。在自家家里，我总是吃素食。
  几个武威女子喝多了，她们总是被裕固族朋友的热情感动，听那民歌，时不时眼中垂泪，酒就喝得多了些。一路上呕吐不止，很是有趣。
  那天，喝醉的人，都是过了驴粪关的人。我说，山神高兴了，叫他们多喝些酒，便都醉了。

                              2010年8月22日  星期日

  上午，去参加大经筒装藏启动仪式。
  这是县里的一个项目，叫民族观光台，那转经筒。
  下午去搬到祁连矿业集团别墅客房。
  采访99岁的老人柯正福
  下午海安请客，请了两个喇嘛：阿客金巴和阿客奥赛，他们也修过施身法。两人都是童年出家的。

                              2010年8月23日  星期一
  跟诗人杨玉剑聊天。

                               2010年8月24日　星期二

  昨夜，又梦见父亲了，连续两次梦见了父亲。
  第一个梦里，父亲很热情地给我擀面，我没有吃。因为他老是擀不完。据说，人吃了阴间的饭不吉祥，但我还是想吃父亲做的饭。只是，父亲的面一直擀不完。他老是在擀，我老是在等。我多想吃到父亲做的饭呀，可他一直擀不开那个面饼。就这样，我从等待中醒来了。梦中父亲脸上的汗，仍在眼前晃。
  第二个梦里，父亲很需要钱。我就给他好多钱，可他总拿不到。以前，我给父亲钱时，总是背着别人。这是我的给钱习惯。因为我不想叫外人知道他有钱而向他伸手。我知道，只要身上有钱，他是不会叫伸手者失望的。于是，梦中的我，给父亲钱时，也是背了身子，将钱伸到身后。可不知咋的，父亲总是够不着那钱。我很着急，就醒了。
  下午采访老年歌手――裕固民歌传承人。

                                2010年8月25日  星期三

  早饭后，我去肃南体育局北面的波罗台（音），山不高，有地洞，洞上面有山上，立着石块，上写“军事禁地，严禁开挖”，那洞想来是防空洞吧。山上无草，有泥石流迹象，许多地方，一面山坡都叫那泥石流漫过了，踩在上面，质地却硬。山上也有洞，一洞中有井的模样。山顶有彩旗，已风化了。从山上往下望去，那县城成一攒建筑了。那格局，很像舟曲县城，只是山没有那么高。要是上游破坏得很厉害的话，那泥石流要是啸卷而来，舟曲有灾难就可能重演。我问当地人，上游的植被咋样？答曰：还好，只是近年多建发电站，到处乱挖。

                                2010年8月26日　  星期四

  采访杨玉剑。

                                2010年8月27日　 星期五
  中午采访阿客奥赛，谈施身法。

                                 2010年8月28日　星期六
  采访民歌传承人杜秀英。

                                 2010年8月29日　星期日

  下午改完《梦见父亲》一文。完稿后，叫陈亦新看了，他提出了结构的意见。这小子，真有眼力。
  跟东莞小昕聊天，谈及她在寻找好男人。我告诉她：

别去找梦。
梦是找不到的。
却可以创造。

我的好女人活在梦中。
我的生活中没有女人。
我在没女人的地方创造好女人。
这便是我成功的秘密。

  没人知道，塑造出那么多好女人的雪漠，身边是没有女人的。正是这一点，他才写活了那么多的女人。
  夜里，有人想见我。来时，竟然醉着。吐了一地，难闻至极。

                             2010年8月30日　星期一
  夜与铁穆尔交谈。
  铁穆尔是肃南人中的精英，写出了很多好文章，保留了许多快要被历史淹没的文化。他获过骏马奖，这是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的最高奖项。这次来肃南，铁穆尔很是热情，跟他在一起，比亲兄弟还要融洽。
  可惜，至今，并没有多少肃南人知道铁穆尔的价值。他是一位有历史意义的作家。

                              2010年9月1日　星期三

  离开肃南。路过张掖时，带了很多书，幸好小王回武威，帮我拿东西。路过张掖时，小王带我参观了祁连公司的家属院。赵光龙先生待职工真好，民营企业的职工竟有很好的居住条件。那些楼房都是产权房，产权归职工所有。这比一些国家机关还要好。我虽然是省上的专业作家，至今，在兰州还没有一间住房呢。
  回到武威，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