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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禅者、儒者、亦是书生

2012-04-11 16:45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陈彦瑾 浏览:64260327
内容提要:诗人像是一位禅者,已至能所消融、境智合一的境界,其心如朗月,照亮了宇宙和生命的“本来面目” 。

  诗人像是一位儒者,将“亲不待”的那份悲伤藏在了平静、节制,甚至有些淡淡的不经意的叙述后面,可谓深得儒家美学意趣。

  诗人是禅者、儒者,亦毕竟是书生!

是禅者、儒者、亦是书生

——詹福瑞诗集《岁月深处》的诗歌主体

/陈彦瑾(人民文学出版社)

福瑞的诗集《岁月深处》出版后,作为责任编辑,很想写点什么,却因为自己并非诗人或诗歌评论家,既无诗歌写作经验也不懂什么诗歌理论,这么一顾虑就放下了,一晃半年多过去了。

老实说,我平时很少读诗,偶尔心潮起伏时捧读的也是经典,今人的诗作几乎不读。因为和许多人一样,总觉得诗歌不像小说散文好鉴别,似乎需要特殊的天赋和话语,面对它,即便是老道的评论家也会变得谦卑、谨慎起来,为了省事,就只好挑那些已有定评的经典读。

然而,当我翻开福瑞的诗稿,才读了几首,就忍不住给福瑞写了一封邮件,表达自己的惊喜。“好诗!没想到这么好!是我编辑本书时常对同事说的一句话。

福瑞的这本诗集分为三辑:四季、故乡、旅途。四季主要是故乡的四季,旅途则是在世界游走。写四季,是自然之子,对万物流转体察入微,将自然和生命最细微的悸动展露无疑,像《春之韵》《三月》《雨意》《蛩声》等;写故乡,是思乡的游子,情感饱满、浓烈,读之令人哽咽,像《遗产》《母亲》《燕子》《第二场雪》《小名》等;写世界,是游走的学者,试图以理智的清透、过客的轻松,冲淡思考的沉重,像《登皇冠要塞》中,诗人“面对封死的窗口终于想到了一个严肃问题 /为自由而建却以自由为囚徒/这社会谁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下山时我们选了柏油铺就的正路/悠闲地聊着哥德堡的天气/这里的夏天很爽 冬天却极漫长/是啊/我们不是为思考而来/ 我们是游客用不着沉重 /想到这里 我顺便踢开了路上的一枚石子”。

我是有乡村生活经验的,福瑞的诗也唤起我对乡村的许多回忆。然而,我却无法像福瑞那样,将乡村四季刻写得如此细微。如初春的风:“风也被太阳仁慈地融化了/由有形变成无形/有时它会在人前人后打个旋儿/就突然钻进了地里/此时只能在阳光中贴着地皮/才会看到它从地里直直地钻出来/一丝丝一缕缕/和阳光纠缠在了一起”(《春之韵》之一《风》);盛夏的雨:“夏天的雨是带着动静来的/一滴雨就能溅起一串水泡/一串水泡又会溅起一片水汽/当雨叠成一汪水洼 捋成一条条小溪时/就会突然冒出此起彼伏的蛙鸣”(《夏天的雨》),深秋的蛩声:“此时 从散发着衰草气息的地缝里/从收缩了皮肤的地心深处/那声音就会曲曲折折地传来/一阵强一阵弱 一阵紧一阵松/像村庄冬眠前要熟睡的呼吸”(《蛩声》),隆冬的风:“有无形的足 无形的腿/如同千爪虫 牢牢地攫住大地/放怀恣意地在人世间跑马/踏平地上的所有 扫荡地上的所有”(《隆冬的风》)。此外,写初春土地变成了“三花脸”、耕牛“像有经验的账房丈量着土地”,夏天阵雨来临前“天空满腹心事地阴沉着脸”,“躲在叶子里的蝉拼命地鼓噪/狂欢的燕子穿梭于楼群与云间”,秋天“棵子上有些臊气的高粱花子/玉米拔节时骨节咔咔的脆响/豆荚灌浆顶掉紫红花蕾的微动”,甚至写一只小鸡的诞生,“掀起的是一小块三角的蛋皮/露出的是不到几毫米的小洞/探出粒米大的喙 黄嫩如初生豆芽”……诗人对自然和生命细节的捕捉,敏锐、细致到令人惊叹,而这敏锐和细致与其说是刻意,不如说是物我两忘时的自性流露。诗人仿佛是自然之子,诗心与自然无二无别,于是自然和生命的每一个秘密、每一次悸动,都被诗心一一照亮,正所谓“真心照万物,万物自清明”。福瑞的诗是典型的真心流露,毫无矫饰,一派天然。我从福瑞的诗中读出一种禅味,诗人像是一位禅者,已至能所消融、境智合一的境界,其心如朗月,照亮了宇宙和生命的“本来面目”。

梁宗岱有一观点,他认为最伟大的诗必然具有“深沉而强烈的宇宙意识”。他比较歌德和李白诗得出的结论是,两人的共通点是“宇宙意识的丰韵”,即对大自然的感觉和诠译,如歌德,是“以极准确的观察扶助极敏锐的直觉,极冷静的理智控制极热烈的情感”。我以为福瑞的诗亦如是。除了“深沉而强烈的宇宙意识”,情感的节制,以及由此带来的敦厚之美,哀而不怨、悲而不伤的君子之风亦是福瑞诗歌的一大特点。如《故乡》一辑中的大多数诗:“在一场潇潇暮雨中/今年的燕子如期归来/屋子里 母亲常坐的炕头却空了/房梁上燕子也只飞回了一只/院子里白花花的雨下得极凄迷”(《燕子》),“父亲走时好像经过了精心设计/他选在了放寒假 我在家的日子/临终 还不忘成就一个孝子的名声”,而母亲“怕我操心在我上班时悄悄离去”(《遗产》),“母亲的眼睛却好/前年还给我纫针钉扣子/去世时眼睛还睁着/姐姐说那是在等我回去”,“母亲是在早晨去世的/谁也没惊动/就那么悄悄地走了”(《母亲》)……读到这样的诗句,恐怕少有人不为之动容,少有人不眼眶湿润。诗人像是一位儒者,将“亲不待”的那份悲伤藏在了平静、节制,甚至有些淡淡的不经意的叙述后面,可谓深得儒家美学意趣。

福瑞的诗亦有清醒的超越意识,语言有书卷气,闪烁着学者的思辨的灵光,因而超拔于平庸诗风,更接近于瓦雷里和梁宗岱所说的“纯诗”。像这样一些诗句,都是有着时空和思想的穿透力的:“你无法选择人生的得失/如同你无法选择肤色/无法选择父母  你无法取舍有无/如同你无法取舍黑夜与白昼/无法取舍阳光与水”(《命运》),“阳光和月光无痕/如水声潺潺不息/挟走了生命里所有的水分/人生就风干为扁平的记忆”(《照片》),“日常像一块灰色的包裹布/ 严严地卷起了最初的浪漫和激情/ 却偏偏把生活的细节漏下来/ 一经一纬 编织成一片细密的温情”(《温情》),“我知道这即是此刻的现实/当我转过脸去时又即刻虚幻/因为我们彼此都是匆匆的过客/如同我们现在的抵达和即将的启程”(《无意义的到达》),“谁能解开那硕大头颅深藏的思想/如同你最终无法终极宇宙的秘密/只能借助上帝的手/抚平我们无知的恐惧”(《爱因斯坦手稿》)。读到这些诗句,我不由感慨:诗人是禅者、儒者,亦毕竟是书生!

在《致狄金森》这首诗中,诗人说:“在我的国家 在过去/多有来自田园的诗人/他们以月光为墨/以树林为笔书写心中的自在。这一句,透露出诗人的古典情怀和抱负——“以月光为墨,以树林为笔,书写心中的自在”,我想这也正是福瑞诗歌的恰当写照。

我很感谢诗集的设计者李猛先生。线装书的开本是他的创意,传达出来自诗歌国度的古典意趣和浓烈的书卷气,冷冰川的插画和大量的留白也增加了质朴、细腻和空灵的诗味,与福瑞的诗歌气质相得益彰,所以很多读者说,这是一本内容和形式完美结合的诗集。

——(发表于《中国艺术报20120328

转载:http://www.chinawriter.com.cn/wxpl/2012/2012-03-28/12277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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