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贤思“迁”
何羽
6月的一天早上,我与几个路人在沪杭公路通往萧塘菜场的十字路口等绿灯。
有个年轻人骑在共享单车上,脚踮着地,东张,西望,最后他把目光对准了我,“请问水星家纺怎么走?”“向前,一公里左右就到了,马路对面,”我利索地答道。在一群陌生人中,这年轻人选择向我问路,原因大概是我有点年纪了,戴眼镜,女的,像当地人。——没错,我搬家到奉贤已经四个多月了。
去年春,女儿十八岁,我和爱人想送给她一间书房作为成人礼。市区房价已高攀不起,繁华商业区出售的奢侈品也不是普通工薪族的必需,所以我们就向郊区寻访合适的新居。只要靠近地铁能解决出行问题,生活配套设施基本完善,郊区也有好处,人稀,车少,空气清新。据说,已有超过半数的上海人都住在郊区。我们上网做了攻略,上海五大新城中,奉贤房价最亲民。抽了一个周末的空,我们自驾车到实地看房。傍晚时分,找到萧塘地铁站附近的一个楼盘。现房,有我们想要的户型,总价也没超出预算。当时,售楼处挤挤挨挨都是人,没剩几套了。我们了解了一下附近的规划,开车在周边兜了一圈,回到售楼处就缴了定金。逛个菜场还要货比三家的我们,买房竟然一次搞定!想想真是不可思议。5月9日拿到新房,网上选了装修公司,很巧,也是奉贤的。
今年元宵节,我们搬到新家。始料不及的是,入住不久,上海全域静默。更没预料到,原定4月1日“解封”,后来竟延至6月1日。所幸,远郊疫情较轻,居委、小区物业办事得力,“团长”采购物资有渠道也靠谱,我们在生活上并未碰到特殊困难,仅一次买药,还是社工小徐跑腿40公里外的一家专科医院,帮我及时代购的。
因为这次被“闭关”,我才得以暂停忙碌,仔仔细细打量起小区里的一切——心静了,鸟声听起来格外清亮、悦耳。窗前的银杏已探到四楼了。它是一种很懂事的树:两个月前,满枝还都是萌萌的绿芽,几阵豪雨过后,一下子就绽开了。时近端午,天气渐热,那密密稠稠的叶子像无数把打开的、精巧的小折扇,齐刷刷扇着,让人顿觉清风扑面。我知道,等到了秋冬,它就会悄悄褪谢,为阳光让出更多空间。银杏前面是一方平铺的水景,微风掠过,波光粼粼。水声沿着四边倾泻下来,靠近了,能闻到一股清凉的雾气。围着水景是一圈塑胶步道,傍晚时,邻居们三三两两,或慢跑,或牵狗、遛娃。夜幕垂落,流浪猫“小黑”经常出现在我家楼下绿化带附近。它全身黑乎乎的,躲在草丛中很难被发现,仅露一对眼睛,灵光闪闪,警惕地四下扫视。见我们俯身送上猫粮和净水,它“咪呜”一声迎上来,磨蹭着我们的脚踝,不停地绕着圈子,像一团毛绒绒的影子……
静默期间,远在浙江老家的年迈父母曾多次来电嘱咐:新家里应当摆放一些老物件。以我的理解,这并非迷信,这是对时间一种象征性的尊重,以及对未知的敬畏。但我还没有奉贤朋友可以了解当地风俗。因为疫情,邻居之间也是“道路以目”,连打招呼都免了,更无从深谈。我又到哪里去找什么“镇宅之宝”呢?
终于等到“解封”,我第一时间购买了当地出产的食品、化妆品、家居用品等,还找了几本有关奉贤的书籍。其中,《奉贤与货币起源》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对奉贤籍的作者施云江等由衷敬佩。他们耗时十多年、自费巨资造访国内外几十个知名博物馆,追远溯源,只为考证一件事:4000多年前,萧塘、金汇一带还是茫茫海域,这里出产的一种海贝,曾是中国、也是世界上最早的货币。同时,为了大规模开采、护卫、运送这些海贝等工程而聚集的“㑥傣人”,他们所使用的“㑥傣话”,也是目前发现的、世界上元音最多的方言。据媒体报道,奉贤籍的复旦大学教授李辉等研究、编著的《㑥傣话》已作为教材,进入当地小学的课堂。当地还建成了一个元音公园,用以保护、传承、弘扬这种独特的方言……
对照书中图样,我订购了一袋海贝,埋进新家中几盆绿植的泥土里。
4000多年来,这些海贝的形状色彩未变,但它的功能,已从珍贵的货币——代表权力与财富——变为廉价的玩物,沧海桑田,人类社会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时代洪流滚滚向前,唯有这远古的乡音,至今还在这片土地上心口相传……真希望有一天,再碰到外来人问路时,我也能用带着偒傣人口音的普通话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