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之约】人立，方能立德

人立，方能立德

雪漠

昨天，从上海回到了家乡。发现，村子里除了一些老人和孩子之外，已经看不到太多的人了。人最多的地方，就是雪漠书院，那里有义工和志愿者，他们为这个乡村带来了一种生机。那么，我就在想，要是我们再不关注家乡的话，家乡慢慢就空了。所以，乡村很重要，需要更多的朋友一起来关注。关注乡村，其实也在关注我们的心灵家园。

生命是什么呢？生命是一种选择和填空。你选择什么样的人生，是我们的天赋人权。天赋人权就是大自然赋予我们的一种权利。它包括两点：第一、我们选择过什么样的人生；第二、选择之后有什么样的心灵。

一个人要想成功，其所在的环境非常重要。这一点，我们从《论语》中，通过孔子对子贱的评价中就可以得知。孔子说，子贱是个君子。鲁国如果没有君子的话，子贱哪有这种品德？言外之意，鲁国肯定有君子，因为有君子，子贱才有这种品德。

在这个时代，君子的品德非常珍贵。君子不一定多，只要有就行。为什么呢？

昨天，我看了一本书，是《袁隆平传》。袁隆平的一生中做了很多事情，但大家记住他的就是杂交水稻。袁隆平年轻的时候，受环境的影响，他没有太多的选择。在很多选择失败之后，他最后上了农学院。上学期间，他就慢慢地学习培育稻种，经历了许许多多的坎坷和磨难。他知道，当时的稻种已经不可能有大的改变了。怎么办？他必须寻找新的基因。有一次，他在野外终于发现了野生的雄性败育稻，叫“野败”，穗粒又小又少，一碰就掉。袁隆平提取“野败”中的优秀基因，和其他的稻种进行杂交，培育出了新的稻种，产量非常之高。后来，随着杂交水稻在世界各地的试种成功，更多的人不再挨饿了，所以袁隆平为人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被誉为“杂交水稻之父”。

这株“野败”，犹如生长在荒野中的某种文化，非常稀少，被人类的主流文化所遗忘，但是它有着非常优秀的基因。所以，有时候，我们不要看这种文化的影响力有多大，也不要看我们自己的影响力有多大，其实，我们就是那株“野稻子”。

那么，子贱身上所具有的那种特质，也就是君子的品德，让孔子惊喜不已。于是，他知道鲁国肯定有君子，肯定有诞生君子的土壤。所以，品德是可以传承的。在一个狼群中不可能拥有狮子的品德，在一群老鼠中不可能有大象的品德，它必然会有一种比它更伟大的东西。

在《猎原》中，我就写到了一只老山狗，学名叫“藏獒”。它一叫，那真是一狗出声，百狗哑喑，村里的狗们就寂了。孟八爷就希望老山狗能给村里传些好种，但它一次次总是 “放空炮”。最后，孟八爷得出结论：“这是水土的原因。多好的狗，都串种了。我这狗到藏区，一放骚下种，就是一堆藏獒。信不？人家那是啥地方？到处是藏獒，只那气味，就能把猫儿熏成藏獒。这里，嘿嘿，到处是癞皮狗。多好的狗娃儿，都熏成癞皮狗了……”这就是生存环境的重要性。

同样，我们每个人都是子贱。当我们生活在一种环境中的时候，必然会耳闻目睹地受其熏染，就会与之发生关系。那么，发生关系之后，我们的身上就会具有这种环境带给我们的某种特质，这就是品德。

我身边的志愿者，有时候快乐无忧，有时候“如临大敌”，为什么？因为我会“收拾”他们。我“收拾”人的时候，一般不“收拾”一些偶然的事件，而“收拾”一种习惯性的品质。这种品质在日常生活中，它可能一直存在，但他自己不知道。换句话说，就是“狼孩效应”，当他在一种环境中待久了的时候，他的身上就会带有一种习气，非常顽固，如跗骨之蛆，会成为一种生命的本能。

那么，当我发现他的习气发作的时候，我就会提醒他，然后看他接受不接受。如果他接受，我会悄悄地批评几句。但如果他不接受，那我就穷追猛打，毫不留情，直到他接受为止。这是我教育志愿者的特质。为什么？让他一次就记住，再也忘不了了。这就像中药治病一样，必须要有足够的疗程。没有疗程不行。我们要想改变一种习惯，养成一种习惯，就要流程化地熬出来，它需要时间，需要环境的熏染。

我常常感叹，孔子是最伟大的教育家。在《论语》中，我们可以看到，孔子非常注重教育，总是因材施教，诲人不倦。所以，他后来有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可见，教育是可以立德的。

国学大师季羡林说，他活了一辈子，总希望坏人变好，但没见过一个坏人变好。以前，我还认可他的这一观点，但后来发现不是这样，人是可以改变的。为什么呢？大家想一想，红色文化中，最早的时候，大部分的人都是农民，有的还当过土匪，甚至是黑社会的头子，但后来经过培养、教育，慢慢地变成了元帅、将军，及众多的革命骨干。所以，我们不能否定教育的功能，也不能否定文化的力量。教育可以改变人心，文化可以重铸灵魂。人心变了，行为也就变了，那么积善就成德了。所以，立德源于教育。

所有的品德中，我最看重的是什么呢？担当。担当是一种素养和品质。担当也是君子的一种品德。人立，方能立德。人能立的重要原因，就是担当。当我们承担了某件事，一定要尽善尽美地完成它。比如，有人说，雪师，我给你做个事。然后，当我把事交给他的时候，他如果做得不好，或者做砸的时候，我会批评他。为什么？他可以不做，都不要紧。如果做，就一定要做好，做到极致。

很多朋友可能会发现，我不管去哪里，总是习惯自己背包，自己提皮箱。为什么呢？源于一件小事。有一次，我们出外的时候，一个人要帮我提着皮箱，然后我就把皮箱交给了他。但是，当我们快要登机的时候，突然发现少了皮箱。问他，他说忘了。因为他没有带皮箱的习惯，于是就把皮箱忘在了下车的地方。然后，我让陈亦新赶紧去找，费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找到了皮箱。从那之后，我就记住了，自己背包，自己提箱，这样不容易丢。所以，如果一个人没有这种习惯，而又想极力担当某个事情的时候，就会出现问题，他会把事情搞砸。因为这需要一种培养，需要一种担当，需要养成一种习惯。

我说过，最有生命力的文化是“杂交”文化。有人说，雪漠就是那个“野稻子”，虽然出生在农村，但是身上有一种别人所不具备的基因。如果将这种基因与各种文化进行杂交，那么就会催生出与时俱进的全新的东西，就会产生一种能够影响社会的文化。他说得有道理，因为人是文化的载体。只要我们有了担当之心，有了担当之愿，有了相应的行为，那么我们就能将文化传承下来，传播出去，就能获得真正的成功。

——2021年6月30日写于武威雪漠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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