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汉找上门来,他知道舅舅的咒术起作用了,因为他患了龙病。这龙病,也叫麻风,他说:“我把锅还给你了呀?”舅舅笑道:“迟了。法已做了。”“能收回吗?”“收不回的。泼了的水,收不回的。”
屠汉说:“有治吗?”
“治是有的。”舅舅指指尿盆,“用尿洗。”
屠汉冷笑道:“你知道我为啥偷你的东西吗?”舅舅说:“知道。你恨我?你每天用那铁锤砸铁,其实是砸和尚脑袋。”屠汉说:“你知道就好。爹还在地狱里受苦呢。每夜,他都给我托梦,爹说他本来不知道地狱,也就没有地狱。可你老‘地狱地狱’地叫,他就有了地狱。我恨你!”
舅舅指指尿盆:“不洗吗?”
“不洗!烂死也不洗!”说着,他撕下块溃烂的肉,吞了下去。他狠狠地瞪一眼舅舅,走了出去。
“不洗!烂死也不洗!”屠汉在门外又吼了一声。
琼不忍心,把头伸出被窝,问:“再没别的法子吗?”
舅舅说:“有。忏悔。你问,他忏悔吗?”
琼一轱辘爬起身,出去,见屠汉已走到山下的男根旁。那是一个巨大的石柱,酷似男性生殖器。村里人拜了千年。近旁,有祭台。上面堆满了人头。屠汉撕下烂肉,喂那人头。人头都张开嘴巴,吃得啧啧作响。
“嘿,还有法儿。”琼说。
“知道。”屠汉惨然笑道,“叫老子忏悔,没门!忏悔的,该是他自己。”
琼叹口气,进了屋,见舅舅正在忏悔。琼想:这屠汉,真邪门了。
舅舅说:“你不该杀生的。”
琼说:“我没杀生呀?”
“你没杀生,人头从哪里来的?”舅舅说。
琼知道他指的是祭台上的那堆骨肉,说:“怪,哪儿来的?”
“他们都说,是你杀的。我不信,可他们都说。他们都说的时候,谁不信,谁就是疯子。”
琼便想到了当头领的事,想,那是个梦呀?
“你梦中犯淫,也是犯淫戒。知道不?那个女人,也怀上了你的孩子。都这么说。我不信,可都说。”舅舅吸了鼻烟,打个喷嚏。
“都说的,便对吗?”琼问。
“当然。那对或错,要看说的人多少而定。”
“说的人要是一群疯子呢。”
“也对。因为那是疯子的标准。”
“头领呢?”
“更对了。因为他是头领。”
“我明白了。”琼说。他走出木屋,去找阿甲。阿甲正在路口等他。阿甲说:“你真傻,问啥对呀错呀。这世上,本没有对错。”
“没有对错,便对吗?”琼问。
“对。”久爷爷从树后跳了出来。
——摘自《西夏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