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甲说:“也许,我见着的,真是怙主。”
“啥样儿?”“没见样儿,他们在辩经。”“辩啥经?”“都在胡说。可他们却在辩,辩呀辩呀,争个一塌糊涂,却辩个不停。最后,由怙主定胜败。”
琼问:“定了没?”
“定了。我问,凭啥叫怙主定?他们说他是怙主。我又问:怙主叫谁定?他们说:怙主叫佛陀定。我又问:佛陀叫谁定?他们说:佛陀叫心定。我就说多罗嗦,以后,干脆直接叫心定。这一说,那些人向我扑来,都举了刀,要杀我。我就逃了出来。”
琼笑道:“你入魔了,他们一定认为。然后呢?”
“然后,我就躲在菩提树上,和他们辩。我伸了脖子,说要是我辩输了,死也心甘的,就和他们辩。辩了十八天,才蠃了。”
琼笑了,想这阿甲,又吹牛了,才离开一会儿,竟说十八天了;却不愿揭破。
阿甲说:“我走遍每一个经堂,和他们辩。最后,他们都哑口无言了,就骂我魔。”“怙主咋说?”“他们说是怙主的旨意,可我一直没见怙主。我觉得我见了怙主,可又没确实见他。我不知道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宽是窄,可他们说,是怙主叫他们干的?听,他们来了。”
果然,一串火把四下里围了来,喊声响彻天地。琼变了脸色,说:“你惹大祸了,怙主是不该怀疑的。人家,只剩下一个怙主了,你还说那号话。”阿甲说:“我还以为,怙主的真理,和我的一样。”
琼扯了阿甲,摸黑跑了起来。路倒是很平,不知道方才的崎岖到哪儿去了。记得方才,路驮了他死命地跑,那崎岖,想来就是那时弄平展的。火把在后面成火海了。琼想:“这怙主,倒有这么多虔诚弟子。”
阿甲说:“现在我知道了,怙主肯定打呼噜。”
“为啥?”
“感觉。”
跑了一阵,阿甲哭了起来。阿甲的哭声像狼嚎,悠长而绝望。琼嗔道:“你哭啥?”阿甲呜咽道:“以前,我心中还有个怙主,现在,啥也没了。没了怙主,咋活?这么长的夜路,总得有个怙主呀,可怙主没了。”琼说:“你又没见着真的怙主,也不知他究竟啥样儿。”
阿甲哭道:“真的怙主,是信。信没了,就没怙主了。我知道,怙主是我疑的那一刻没的。这么长的夜路,再也没依怙了。”
后面火把中,一个声音叫:“别撵了!再撵,便宜了他,叫他嚎去吧。”
“就是,就是,”火把们齐说,“叫他嚎去吧。”都停住了。
阿甲抹把泪,喊:“你们叫我嚎,我偏不嚎。”
一个声音窜来:“你没怙主了,咋不嚎?”
阿甲说:“我迟早会造出个新怙主。”
“他完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说,“他知道怙主是能造的。他完了。”
“完了!完了!”人们齐吼。
阿甲一震,萎在地上,大哭起来。
半晌,他抽泣道:“叫那老贼说准了。知道神是能造的人,是造不出神的。”
——摘自《西夏咒》
附:
●雪漠作品专卖:http://shop35991997.taobao.com/
●雪漠墨宝义卖:http://www.xuemo.cn/list.asp?id=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