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时宜的旧妆——《凉州词》读后感
文\周玮
《凉州词》这本书对我有着特殊的意义,不仅仅是我正生活在“黄沙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的凉州,也是因为我这几年一直在学习流传在西北民间的八门拳,对,就是书里描写的那些武术。
在凉州破败的蝴蝶楼前,大都已是垂暮之年的老拳师们兴致勃勃地走拳演棍,不远处提着鸟笼的老头们为谁家的画眉更优秀大声争论,时不时会有围坐成一圈的大爷大妈们拉起三弦,唱起用凉州方言吼出来的贤孝。是的,都是老年人,所有的这一切,很难见到年轻人的影子,他们有滑板有手机有街舞,同一个城市,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想我现在熟悉的这一切,无论是很多已经少有人练习的传统套路,还是那一首又一首的苍凉贤孝,终将会随风而去,消逝在这人世间。但是雪漠把他们写在了《凉州词》里,这样,即便他们老去了,这些鲜活的生活画面还会永恒存在。
老拳师们总会说起百年前那个生龙活虎的凉州武林世界,有极有风骨的拳师,面对高官的挑战拒绝放水,豪言:宁可人头高高挂,不教武艺输与他。有极其落魄的拳师,有的流浪街头,被逼到用自己三招两式的绝技换一口吃的,有的孤独地在福利院终老;有极其痴迷的拳师,抱着金疙瘩去兰州换一个套路;也有极其血腥的故事,为了争夺水源和土地以生命为赌注。这一切谈资慢慢被时代的狂风吹散,毕竟是时代不合时宜的旧妆。但是,雪漠把他们写在了《凉州词》里。
翻开《凉州词》,立刻被那种平淡却深刻的文风所吸引,就是一个长者娓娓道来,静水流深,讲着那些久远过去中熟悉的地方发生过的一切,那些人仿佛活了过来,从黄土中,从故纸堆走出来,对我嘶吼,看!这就是我们的一生。我在书中看到二展母子、关拳、乱劈柴鞭杆、镇江捶这些即使凉州普通百姓也很少听说,出了河西更是练武术的人也闻所未闻的拳法套路。我在书中回到了百年前齐飞卿、董立文、陆富基、杨成绪这些在今天的凉州依然很有影响力的,不甘于命运的凉州豪杰掀起血雨腥风的时代。《凉州词》用文字让这一切复活了。
读《凉州词》,比复活武林世界更让我感触良多的,是书中讲到,练武是种修行。的确,从《庄子》开始就说“以技入道”,武术自然不是徒然搏杀为目的,循着武术的修炼,归途是对生命的体悟,也是人生的完满。董立文四处求学,武艺高超,连牛拐爷都在他面前气势顿萎,但是自从他开始修习大悲拳,慢慢发现他的武学修习只是刚刚起步。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每一个武者应该都有过这种感受,学得越多,越发现自己的无知。
读《凉州词》,比以武入道更让我感同身受的,是每一个生命的疼痛,书中的角色尽管可能如董立文一样武艺高超,如梅眉一样美丽多情,如齐飞卿一样才气纵横,如黑喇嘛一样枭雄之姿,但是他们的疼痛和我们是一样的,他们的人生依旧无奈、悲凉,随着时代大潮起伏,无法自主。我看到董立文注定要为齐飞卿他们报仇,也注定要爱上被他所杀的梅树楠的女儿梅眉,梅眉注定要发现自己的父亲被所爱的人所杀,也注定要在爱与恨中纠葛,看着自己的人生被这种纠结毁得千疮百孔。世界不是简简单单的好人坏人,快意恩仇。梅树楠不像百姓们想得那么坏,而是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齐飞卿也并非十全十美,对最后出卖他的齐豁子就极尽欺侮,这才是复杂到真实的生活。
《凉州词》在写到董立文从黑喇嘛那里领回人质处戛然而止。我非常期待后面的精彩。那是个更混乱的世道,地震,屠城,军阀轮番登场,苏小武、石和尚这些宗师也许会悉数亮相,大悲拳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层次,古凉州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传奇,梅眉到底最后会不会放下仇恨和痴爱,雪漠总是留给我们无穷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