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笙歌远方来……
——读雪漠《远去的羌笛》有感而作
文\余泽雄
早上,打开微信看到,今年《上海文学》第八期发表了雪漠老师的最新散文《远去的羌笛》,诗意般的题目,马上就吸引了我,一口气把它读完,仍未解馋,又继续看了第二遍。优美的文字,巧妙的构思,如一首长诗,在娓娓道来。似曾相识的故事轮廓是那样地贴心,让人一读就难以放下,非要一字一句把文章读完不可。
散文的开头,既像是很久远的故事,又像刚刚发生在身边的景象。随着情节的深入,我如坐在一叶从亘古漂来的竹筏,同书中的三个流浪汉一起,走进了茂叠的原始森林,在野草丛生里穿行。我紧紧地跟随先驱者的影子,仰视着赏心悦目的“漂泊”足迹,有野性的豁达,更有简朴的温馨。他们的流浪不仅仅只是为了生存,更是充满着人性对美好的向往。作者以恬淡形象的笔法,把这种向往描写得自然粗犷,与原始风情惺惺相惜。
令我最为着迷的是,三个流浪者既是部落的开拓者,又是原始信仰的崇拜者。在文中,“造神”这一节,作者用优美的隐喻笔触,赋予三个结拜兄弟,勃发着三个鲜活的灵魂。他们是思想的践行者,身上拥有造物主的气质。三兄弟敬畏祖先,选择漂泊沟一座大山,敬造山神。当看着一幅红的、绿的、黄的经幡在大风中呼呼作响的动态画面。一瞬间,他们的心中生起了山神的图腾。还有一声声喊着祖宗传下来的咒语,一声声悠长的吉祥祝文回荡在山涧,粗犷而虔诚。在呼声中放飞了路马,它们在半空中跳舞,就像日光下的精灵。让灵魂飘逸的仪轨,浓烈且庄重,身历其中,心灵无不经受自然摄受力的冲击。
读到此段,不禁让我回忆起今年五月初,奔赴几千里之外的凉州游学。那天,在风雨中与大家一起登上金刚亥母洞山顶,一览众山小,多彩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那一刻,一种难以名状的崇敬感,在胸中涌动,站在辽阔无比的天地间,自己只是一只小小的蝼蚁。雪漠老师在“造神”章节的场景描写,着实让我有温故知新之感。
当我读到,三兄弟用三根木头来选择自己安家的地盘时,心中大呼过瘾。或许,只有在童话世界里,才出现的故事,却在作者栩栩如生的笔下,跳跃出来。段落虽然不长,却意味深长,寥寥数笔却清晰勾勒出三兄弟安家寓所背后的内涵。而最令人叫绝的是,用简单的叙事,阐明了三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价值取向。
接着往下看,是“阳山村”的描写。我真是感叹,雪师的想象力超脱,叙述西部人文历史驾轻就熟。文章中写的是一条小村,粗线条地把村子的概貌如珠子般串起来,而把最具珍贵的地方特色,人情风貌,历史厚重,用简练的叙述形式,呈现给读者。与其说雪漠老师是在刻划一条西部小村,不如说是在雕塑一尊凉州的浓缩版。文中一段描述,“百十年间,各式各样的男人入驻阳山村,有新疆人,有俄罗斯人,有回族人,也有汉人。阳山村统统来者不拒。”这与凉州地区的人口结构又是何等的相似。
细读散文,我想,若仅只有历史的场景,把羌人游落到那片疆域,做了翔实交代,仍是不完整的。而雪漠老师自有高远之眼,用如歌如泣的情感,叙述着羌人后裔发展史的同时,却用深邃的眼光,把这块土地的文化精髓,画龙点睛地勾勒出来。
让我更深入思考的是,接续的两节“富人的诞生”和“破产”。其中的质朴描述,不正是三个流浪汉在漂泊沟留下的生存之道和善良习俗吗?这些人文风情,一代一代地延续,沉淀为厚重的文化现象。
当祖辈安逸于清苦的生活方式,一旦被外来的致富门路冲击,就必然引起对比与借鉴。也必然使得因陈守旧思想产生变化。文中所述;“阳山人看着外路人,发觉了自己的困窘,在刺目的对照下,阳山人头一回感觉到了匮乏。”于是,也有些阳山人效妨外路人,开了很多地。但他们不会想到,几十年后,成为历史上的一个特殊群体——地主。可那场革命却把地主给枪毙了。这个历史故事,谁又能判得清“贫、富”的是非优劣。可是,地主被枪毙,穷人开心极了,分外解气。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诠释了当地百姓,安贫乐道脾性是根深蒂固的。
我思索,以一种张扬的态度,来处理自己的破产,恐怕是阳山村男人的一个性格特质。我不会用夸张文学的观点来质问,文中那个要破产的男人。站在高高的山上,扯了嗓门,长长地吼——,还债了——,此举止的真实性。反而觉得,是作者用灵魂附体的隐喻,来释放破产者内心深处的痛楚。当读到这感人一幕,心中也被那一声长吼,震得隐隐作痛。
文中,破产男人以物(尽管不能与债务对等)偿还债务,而债权人却可宽容接纳。这种破产还债制度,是多么的温暖,不得不说这是一笔阳山人的精神遗产,这种习俗虽然逝去,但在雪师的文学书库里,已经留存了这份宝卷。
散文中有一种十分凸显的象征意义,就是引导读者走进漂泊沟,走向三个鲜活的灵魂,也走进了漂泊沟的历史。三个流浪者开创了一片天地,却无法留住自己的脚步,也留不住任何匆匆远去的身影。这是雪师在结尾章节,让读者回归理性的哲学思考。既跌宕起伏,又舒缓流畅,耐人寻味。
我读着散文结尾最后四段文字,犹如在朗诵一首唯美诗歌;
“一位沧桑的老人,坐在海边,淡淡地看着这一切,任他潮涨潮落。
一个天真的孩子,走在海边,忙着拾起每一次冲上沙滩的贝壳,小心翼翼地查看,再收好。
这个沧桑老人是我,这个天真孩子,也是我。
我知道,那远去的脚步,无可挽回,但我牢牢记住了那悠长的羌笛声……”
结尾,如诗如画的文字,把主人翁的质朴形象,表达得如此深邃且可爱可亲。此刻,一个灵魂的标杆,在读者心里油然而生。
一篇令人荡气回肠的散文,浓缩了雪漠老师的心路历程。读完后,我几次落笔,总想作一首诗,表达自己的激情,但又苦于思凝笔钝,总找不到达意的诗句。但另一个心声在说;何不放下刻意,任思绪自由发挥,以诉衷肠。于是,这篇读后感,在一气之下呵成。面对这盘鲜美佳肴,我似囫囵吞枣,不知全味。但那远去的羌笛声,萦绕在脑际,回响不绝,与一首来自远方的笙歌,在天际间,共鸣。
——2019年8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