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白轻衣的女子是黎明时分离开的。来时是朦胧的夜,去时是朦胧的晨,我甚至没有记下她的形貌,只记得她一袭白衣,洁然似雪。
她告诉我,这辈子,她再也不会来见我。
她又说,从此,我的心中没有过你,你的心中也没有过我。好吗?
我笑道,遵命。那我将你从我的生命中删除。我发现她变了脸色,但又不置可否地笑了。
然后,她就那样走了。我不知道她来自何处,走向哪里,我甚至有种在梦中的感觉。只有她走前偷偷塞在我小包中的几千元钱在证实我不是在梦中。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给我那么多钱。后来,我将它全部分给了最需要帮助的人。那些钱消失之后,她的是否存在又变得梦幻般虚蒙了。于是,我始终觉得自己在梦中。
从那以后,我不再寻找我梦中的女人。我觉得我已找到了她。她梦中而来,又梦中而去。
我的生命便是因这白衣女子而变成了两个阶段。前一个阶段,我是歌手;后一个阶段,我是不着袈裟的苦行僧。我甚至认真地研究了戒律,无论小乘、大乘还是密乘的戒律,我都研究并实践。此前,我知道自己不需要戒律,因为我觉得自己不会犯戒。此后,我却觉得自己需要戒律,因为这个世界需要我这样。我要让世界看到一个真正的歌手,一个真正的《娑萨朗》的代言人。
我一直将这女子当成我的母亲、我的妻子、我的导师、我生命的空行母。我觉得从那以后,我的生命中,不再需要世俗的女子。
所以,即使在遇到你的时候,我仍然觉得,你就是那个女子的另一种化现。
所以,老了的我,即使在遇到像你这样美的女子之后,却仍然没有那种常人眼中的遗憾。
仅仅因为我曾许诺过那个女子。
有时,我甚至觉得,自己的后半生,就是为那个许诺活着的。
我相信你会理解我。
有人说,我跟白轻衣的故事发生在净境中。他们说的那种净境,是禅定功深者才可以经历。我不知道,因为我明明白白地知道,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梦幻。
我知道,无论我的生活中是否真有过一个白衣女子,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因为所谓“真实经历”的本质,也不过是记忆。它跟想象或是联想没有本质的区别。那哗哗哗变化着的世界,带给我们的,仅仅是记忆或是印象。而且,岁月之水总在冲刷着那印象,它们会像风中的沙痕一样,一天天浅了,最后归于无迹,还原为一个巨大的虚无。
所以,你不要去追问那个故事的真实性,也不要追问那个女子是否是人间女子。按一位瑜伽行者的说法,那个女子其实生活在净境之中,因为她的一点善念,她以非人的形式存在于这个世界。在西方的电影中,那非人也被称为精灵。
我却不管她是否是非人,在我的生命中,一切都是梦幻,一切却又真实不虚。我相信,凡是在我生命中留下过记忆的东西,都定然存在过。无论它以怎样的方式,它定然存在过。它或是存在于当下的世界,或是存在于另一个生命时空。对此,我们不必追问它。在我们的生命里,我们去享受它,但别用理性去思辨它。许多时候,思辨伤害的,总是诗意。
可以告诉你的是,在我的生命中,那个白轻衣是个真实的存在。我甚至能每每于不经意间,触摸到她的脉搏,感受到她的气息。
以后,我会告诉你她讲的故事。
——摘自《西夏的苍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