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韩梅：离去

王韩梅：离去

天快亮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离开，还是留下？我似乎陷入了梦魇。

太阳那七彩的光芒照在身上暖暖的，让我终于有了一点睡意。连日来没日没夜的挣扎和纠结，此刻也一晕晕地淡了。睡吧！好想就这样永远地睡去，不再醒来。

睡眼迷离中，有一个温暖的光环越来越近。是的，她来了。我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我朝她发出了一声狼一样的吼叫，转身飞奔而去。身后传来她深情地呼唤，而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甩向两旁。我不敢回头，我怕回头后再也走不了。但那慈祥温柔的声音连绵不绝的传来，像密密的网罩着我，想让我折返。不，不能回去。我使足了力气，没命的向前飞奔。

不知跑了多久，我累了，实在跑不动了。我估计着离开那个佛堂已经很远了。脚步慢了下来，浑身酸软，身心俱疲，我瘫坐在了路边。望着她在的方向，仿佛看到她呆呆的还站在原地，一脸的茫然和疑惑，还有悲伤。是的，我的离去，在她看来也许是背叛或者抛弃。但，最终她会理解我的。想着她，感觉好像她就在眼前，正用她那双粗糙却温柔的手，抚摸着我的头。眼泪又模糊了双眼，一幕幕的往事像打开了闸门，历历在目。

我曾是一只被人抛弃在野地里的病弱的小狗。那时，我的生命已经非常微弱了，曾经的主人把我远远地抛在了野地里。一开始，我挣扎着还想爬回去，哭喊着想让人救救我，但四野无人，徒然的挣扎和嚎叫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最终放弃了生的希望，静静地等着死神的召唤。正在我迷离之际，一双温暖的双手把我抱回了家。后来经过那双手的抚摸和声声的呼唤，我终于醒转了过来。看到面前是一位眼睛炯炯有神的尼姑，满脸的慈祥，浑身散发着温暖的光环。后来她天天给我打针、喂药，还给我做好吃的。最奇怪的是她每天都在一个叫佛堂的地方诵经打坐，那时候也是我最幸福的时刻，因为她会在旁边给我布置一个暖暖的小窝，并且她的诵经声里好像有魔力，让我感觉一晕晕的波滑过我的皮毛，带走我身体里的病痛，清洗着我的心灵，让我一天一天的壮大起来。我很享受这种感觉，从此我再也离不开她了，她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她晚上休息的时候，我会一直睡在她的门口。等她早晨醒来，她会先抚摸一下我的头。我深情地望着她，她慈祥地望着我，我们无需任何言语，但又好似说了很多话。每每此时，我感觉整个的时空中只有我们俩，再没有其他的任何生命了。

可是有一天，有一个人用车送来了很多流浪狗，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还带着满身的伤口，有的已经奄奄一息，有的正拖着伤残的肢体，有的刚刚出生没有几天。那人跟主人说了几句话，就把这些狗扔下后不见了。从那以后，主人忙碌了起来，照料着这些狗狗们，就像当年照料我一样。我一开始非常失落和不适应，感觉主人把对我的爱全让它们抢走了。于是我就想办法欺负它们，或者假装绝食，或者假装身体不舒服。没想到的是，我的不懂事反而让主人更加忙碌和劳累了，后来最终把主人累得病倒了。即使如此，主人还是每天一如既往的照顾着我们。看着她日益消瘦的身影，我终于“良心”发现。我决定再也不能这样了，我要帮帮主人分担一些事情，我要帮她照顾这些同类们。然而，无论主人如何精心照料，一些狗狗们还是没有抢救过来。主人慈悲地对它们一一进行了超度，让它们往生到了佛国净土，希望它们来生再也不要做动物，希望它们能够将来转世为人，好好修行，将来都能成佛，利益众生。

再后来，越来越多的流浪狗被送了来，还有那些已死或者将死的动物们，主人都慈悲的对它们进行了超度。看着它们那么的痛苦和无助，我有时甚至忘记了自己也是一只狗，每每此时，主人就慈祥地看着我说：“你跟着我好好修行吧，将来再也不要当动物了。将来如果哪一天我无法照顾你了，我就先把你超度到佛国净土去吧？”听着这些话，我的眼里总是不由自主地盈满了泪水。主人啊，您可知道？如果不是遇见了您，如果不是您的慈悲和大爱，我又如何成长为一只健壮的狗呢？我不想离开您，我也不想成什么佛做什么祖，我只想静静地陪在您的身边，日夜守候着您。如果哪一天您真的老了，我来照顾您，白天我会出去给您弄吃的，晚上您可以依偎着我来取暖。等您百年之后，我依然会守候在您的墓前，直到老死而去。

可是，可是，我最近身体出现了问题。我不时地会咳嗽，还会咳出血来。我的腹部也开始逐渐疼痛难忍，日益加重。我知道，我病了，并且很厉害。看来，我的愿望不能实现了。不能实现就不能实现吧，关键是我不愿看到您为了照顾我而日夜操劳，不愿看到您因我身体的疼痛而着急。所以，我只有逃走。但我会经常回去，远远地看着您，远远地关注您。

一声雁鸣响起，把我的思绪打断了。循声望去，夕阳正如血一样的染红了半边天。而那孤雁，也远去了，慢慢地，慢慢地成为了一个黑点。

写于第四期“雪漠创意写作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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