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娜：表妹的婚事

表妹的婚事

文\赵娜

我的表妹，一个多情，善良，心灵手巧的女子，朴实无华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敏感真诚的心。

表妹从小就和我关系极好，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小时候，小姨家里日子过得苦，妈总把我穿小的衣服送给表妹穿，她总是村里孩子中最洋气的一个。她最开心的就是每逢假日，小姨用自行车带着她从村里赶到城里来我家玩儿。我会将我不玩的旧布娃娃给她，还会把自己多余的发卡给她，和她分享我们城里孩子之间的友谊和趣事。她至今还记得我送给她的一个镶满粉色珠子的菊花模样的发卡，那是她儿时的宝贝之一，那个发卡承载着她粉红色的童年回忆，现在偶尔说起那个发卡时,她还满载着曾经的那份雀跃，而我，在她提起时，才使劲甩开脑子去回忆她心中的温暖，可见，偶尔不经意的善意，对需要的人来说却是雪中送炭，我体会到了“赠人玫瑰，手留余香”，也是因为现在多了份敏感的心，才能有所体会。

我继续着对于表妹而言天之骄子的学业生活，而表妹，因为家里穷，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了，她当时很想再复读一年，重新考上高中，她喜欢读书，喜欢文学，可小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窘迫生活打消了她继续上学的念头。她哭过，闹过，挣扎过，可诸多抗争都被无情的生活给淹了。不上学了，顿时没了目标，但日子还得过，纵然泪水打湿了棉被，纵然哭疼过无数个黑夜，生活还得继续，少不更事的表妹不想给家里添负担，就只身来到城里的一个酒店做服务员。十五六岁的年龄，要承担最苦最累的工作，每天铺床、叠被、清理、打扫，机械化的操作，一天要重复几十遍，晚上累到趴下。而我，到现在也体会不出她当时的那份身体负荷和心灵的挤压与伤痛。听她后来说，妈去看她时，她见到二姨的瞬间，就泪如雨下，年少的她不知道怎样表达她的情感，只想投入一个温暖的可以内心依靠的怀抱，把自己的所有委屈、痛苦、难过都通过哭的方式宣泄出来。现在我还想，如果当时小姨家的日子能好点儿，或者亲戚们能帮她们一把，会不会表妹就有另一种命运？可一切都过去了，没让表妹上学的愧疚一直让小姨懊悔了多年，但时光追不回来，人只能往前看。

表妹后来去了上海，给一家上海人当保姆，年少的她受尽了冷遇，那家女主人用精于算计的小刻薄一点一滴地将表妹的自信挤兑到了最低点。她又南下去了广东东莞打工。本该用学习和快乐填充的少年时代，表妹却在一个又一个打工场地中徘徊、蹉跎。说到这里，除了庆幸自己的幸运外，也体会到雪漠老师《大漠祭》里对西部女性命运的痛惜，很多女性因为家庭贫瘠等原因陷入命运生活的漩涡，最终失去了女儿心，心混沌了，活得实腾腾。

2005年以后，小姨家的生活好转了，表妹不甘心，又自学考上了西安美术学院，学习艺术设计，08年通过考试进入了我们这里的一个事业单位工作。前景似乎有了转机，但生活的磨砺却深深地印在了她的性格里，思维方式里。这让我想起《一个人的西部》“自序”里，雪漠老师说，和一个人打交道，你能感受到这个人所处的家庭以及所呆的文化氛围对这个人的影响。真的是这样的。过去的事儿，人，物都因为“缘起性空”的缘故烟消云散了，有时会变成一抹淡淡的苦涩的回忆。忆起以往，表妹也老是笑笑，悠悠地说：“人就该在什么年龄干什么事儿，错过了，就再回不去了”。其实，那曾经经历的一切都以一种思维模式定型到了她的灵魂深处，进而影响着她看待事物的角度和方法，从而影响她的选择，随之命运就在一次次当下的选择中产生了。表妹灵魂深处仍然渴望一份诗意的美好，可因为曾经的经历和文化积淀的单薄，她的性格很矛盾，她经常撕扯着自己，一面是对学养、对文化的仰慕，一面是通过逃避的方式来对抗命运赋予她的一切，因为没有合适的寻找出口的方法，她只能将自己包裹起来，性格表现就是怕和人接触，对陌生人总是感到害怕、紧张，一直活得不痛快。

她的婚事就是思维方式和性格使然的结果。她一方面渴望婚姻，想拥有一份灵魂相契的充满温情的婚姻，另一方面却是在现实中遇不到这种结婚对象，她就在矛盾与纠结中蹉跎了大好年华，眼见着30好几的人还没有归宿，急白了小姨的头发，表妹也压力山大，周围人全都说“别挑了，找个差不多的嫁了得了，没有优势了，错过了年龄，孩子就错过了一代人呢。”亲戚朋友这个训斥，那个劝说，都挂着为她好的名头，按照各自的观点和想法挤压她，让她迅速结婚、生孩子。我曾经也是规劝队伍中的一份子。

相比表妹而言，“天之骄子”的我在18岁那年经历了亲人突然离世后的悲痛，从此，就害怕死亡，我一直通过各种方式寻找一种永恒的东西，但一次次地寻找，一次次地失败，内心的那种对死亡的恐惧和不安反而越来越浓重，整整用了18年，在我接触大手印文化后，我才明白了“人生无常”，我才知道了“一切都在变化”，也才知道了“缘起性空”，明白了世上没有永恒的东西，唯有精神和信仰才能代代绵延。18年，单听这个数字，就有股浓浓的沧桑感，可我又是幸运的，在正当壮年时，我找到了曾经丢失的灵魂碎屑，至少，我还有拾起灵魂碎屑的机会，对我而言，这有多弥足珍贵。然而生命里的思维习惯和所受传统文化的观念束缚，让我在接受一种新的文化时，行为上表现地过于偏执和激烈，这就造成了我在思想上的摇摆，内心的纠结、矛盾和痛苦，以及思想和行为上对生活的对抗。如同一个刚刚开始学走路的孩子，起先会摔跤，会哭，会害怕，可多试几次，慢慢学会了采用什么方式站着，怎样才能站得久一点，适合自己的迈步方式又是什么？是和大家一样先迈左脚，再迈右脚？还是根据自己的情况去探寻一种更加适合适合自己的方式？生活给了我答案，正如佛法有八万四千法门一样，我在生活中，一点一滴地品味和体会着。一年了，回首过往，更多的是一种淡然和平和，从对读书会的强烈执着和神往，到万分纠结地舍去，再到现在的一种默默关注和满心的祝福。曾因为对好文化的喜欢，甚至到强烈的功利心的占有，严重到用自己的观点去挤压别人；也曾因为自己观念的束缚和软弱而伤害了真挚的朋友，这些曾经无数次后悔的事儿纠结着我的心，如果当初怎么样？现在会怎么样？呵呵，没有那么多“如果”，不过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我也只能做出那样的选择，因为，我没有智慧。

“未经反省的人生不值得度过，没有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是的，也是因为经历了，失去了，痛哭难过了，体会了，才会有所顿悟。挫折使人痛苦，痛苦使人反思，反思使人深刻，人要在生活的磨练中感悟、反思、实践。所以，雪漠老师老说，要感谢逆行菩萨，生活是调心的道具，真是这样。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答案很肯定：成为一个能自主心灵的人，快乐，简单，无忧，不受自我情绪的控制，让心灵自由自在地飞翔。那么怎样才能成为这种人呢？雪漠老师和他所承载的文化，就如同照亮黑暗的那份光明，照亮了我前行的路，还有朋友们的一路同行，但我明白自己却是那双脚，只有脚往前走了，才会走出黑暗，走向光明。

前几天，表妹又相亲了，但仍和她的理想对象不一致，她回来告诉我：有时想想，索性找个人结婚生孩子得了，别让大人操心，可她又心不甘，因为她无法想象和一个没有共同语言的人生活在一起又是怎样的一种煎熬？我能体会到她的纠结和矛盾，正如我一面想要学习和践行我所喜爱的大手印文化，一面又要受到家人对此文化的抵触和反对，父母总用贤妻良母的女性观念来要求我放弃对大手印文化的学习，保全家庭；老公总是用自己持有的顺势的流行价值观念来警告我，要我努力工作，继续向更高职位奋斗，别做混混。在无数次的纠结和斗争后，我渐渐淡然了，我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平衡，更学会了用各种适应我自己又能被家人所接受的方式去坚守我对这份文化的热爱，因为它大善，大爱，大美，它蕴含着包容，理解和智慧。所以，我也想对表妹说，我理解她的感受，但我更想说，别把幸福和快乐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更别寄托在婚姻上，所有的一切都要在心内寻找，当你的心自由了，你的智慧就出来了。傅慧杰的《红颜就真的薄命吗？》我听了很多遍，慧姐说：女性要想拥有幸福就要拥有智慧，要拥有“世事无常，唯有变化是真理”的智慧，学会洞悉变化，接受变化；要拥有“超越女性观念束缚的智慧”，明白女人要为自己而活；要拥有“有漏皆苦，无欲则刚”的智慧，明白爱是奉献，拥有爱的能力这本身就是一件幸福的事儿。那么如何拥有这些智慧呢？

在雪漠老师的书里找啊！把生活当成调心的道具，一点点去体悟，去寻找自己的真心，至于结果，别太急了，做好当下正在做的每一件事儿，修心践行，这寻梦的过程本来就是一种结果，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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